只一下，安墨辰又收回视线，弯腰将地上的碎玻璃片扫进簸箕，直到收拾好一切，他才直起身时，终于看向周沅也，眉梢蹙起：“你怎么在这儿？”
服务生轻步上前接过簸箕和扫帚，声音带着几分熟稔：“剩下的我来收拾吧，辰哥。”她飞快地偷瞥了周沅也一眼，便低着头匆匆退开了。
全程被忽略个彻底的周沅也看向安墨辰冷淡的侧脸，喉间溢出一声嗤笑：“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关你屁事。”两份工作都碰上周沅也，算他倒霉。
周沅也被这疏离整的一阵烦躁，冷笑道：“怎么？同学聚会，大家都在里面等着，不进去打个招呼？”
安墨辰的动作顿了顿，瞬间了然。
难道高三时他还和周沅也同班？也不怪他那么想，在他刻板印象里，同学聚会向来只聚高三同班的人。
想到刚才有人给他同学聚会的通知，安墨辰眉头皱起，这么巧吗？
他抬眼看向周沅也：“我记得自己成绩一直够不上实验班，高三怎么进去了？还是说你自甘堕落，沦落到和我一个班了？”
周沅也猛地愣住，眉头拧成疙瘩：“你在胡说什么？”他定定地盯着安墨辰，对方眼里的陌生和疑惑太过真切，不像赌气，反倒像……像有块重要的记忆凭空消失了。
安墨辰既不想遮掩，也懒得辩解，淡淡开口：“我丢了好几年的记忆，有些事都不记得了。”
周沅也下意识觉得安墨辰在胡扯，但安墨辰近来的举动处处透着一股空白的违和感。
“失忆？”他嗤笑一声，但指尖无意识攥入手心出卖了他，“你当拍电视剧呢？前阵子还好好的，说忘就忘了？”
“我醒来后就是这样了，周沅也，你知道吗？我以为自己还是学生，更准确来说，是一名高一学生。”
安墨辰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从头到尾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周沅也脸上的嘲讽僵住了，直觉告诉他，安墨辰没有骗他。
就连心里那点残存的怀疑，也在安墨辰平静的眼神和那句轻飘飘却带着重量的话里彻底消散了。从前那个被岁月磨出棱角、连笑都带着算计与勉强的人不见了，眼前人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却也空得让人心头发紧。
周沅也喉结动了动，安墨辰失忆他笑不出来，只剩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所以周沅也，有什么仇有什么怨，我们今天一笔勾销吧。”顿了顿，安墨辰道，“以后咱俩也没什么关系了，就当彼此是陌生人。”
周沅也心头猛地窜起一股火，刚压下去的烦躁瞬间翻涌上来：“凭什么你能决定这一切。”
话音刚落，包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包厢中几人探出头来，目光齐刷刷落在安墨辰身上，表情变得复杂，很是微妙。
安墨辰扫了一眼，里面确实有熟面孔，可那些人看向他时，眼里的笑意总带着种说不出的轻慢，像在打量一件随时可以把玩、丢弃的物件。
密密麻麻扎得人不舒服。
“墨辰来了？刚好，进来坐坐啊！”有人率先打破沉默，语气热络得有些刻意，细品，里面带些调侃。
安墨辰忽然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浅淡得像要随时散开，却带着点不明的意味：“可以。”他倒要看看，这群人费尽心机把他引到这儿，到底想做些什么。
众人本以为安墨辰会冷脸拒绝，没料到他竟径直走了进来，眼里都闪过一丝意外的兴味，有意思，这样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安墨辰打心底明白，这群养尊处优的富二代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不过是把他当成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果然是物是人非。
有几个熟面孔和他还一起打过球，之前还勾着肩膀称兄道弟，可现在，他们眼里的熟稔早被那层若有若无的轻慢取代。
周沅也面无表情地跟着走进包厢，径直坐到主位上，目光扫过安墨辰时，语气不容置疑：“你坐我旁边。”
旁边原本占着位置的人脸色猛地一僵，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在对上周沅也冷沉的眼神时把话咽了回去，讪讪地起身让了座位。
众人皆不解，暗暗揣测周沅也的意思。
那边安墨辰没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到周沅也身边坐下。
周沅也抬眼扫过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的众人，漫不经心道：“你们接着玩，不用管我们。我正好……有话跟他单独聊聊。”
他刻意加重了“单独”两个字，带了些警告意味。
包厢里的喧闹声顿时低了半截，几道窥探的视线偷偷摸摸地飘过来，又在周沅也冷瞥过来时慌忙移开。
“接着聊刚没结束的话题，”周沅也倾身靠近，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抚上安墨辰的侧脸，皮肤触感细腻，倒让人心头发痒，“你凭什么觉得，你能一句话就决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安墨辰冷着脸偏头挥开他的手，“怎么？我离你远点，难道你不开心？”
周沅也低笑一声，“当然不开心。你说，这账该怎么算？”
迎上他的目光，分明看清了那眼底的捉弄，却故意板着脸反问：“那不如先说说，当初为什么走到这一步？我怎么觉得，问题好像在你身上？” 话一出口，他清楚地看见周沅也笑容僵了半秒。
安墨辰根本不给他缓冲的机会，笑道：“周沅也，我们到底为什么决裂，你心里没数吗？无非就是你觉得我肮脏，配不上你这种金枝玉叶的大少爷罢了。”
“什么？”周沅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底温度骤降。
安墨辰像是没看见对方眸中冷意，嘴角勾起一抹笑，笑他，也笑自己：“他们都说我不仅是个鸠占鹊巢的假少爷，还不知廉耻地爬了陆的床，把人家心尖尖上的白月光逼得出国躲清净，简直是罪大恶极。”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直直刺向周沅也，“而你，周大少，居然喜欢过这种人，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觉得特别恶心？”
句句扎心，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向周沅也。气的周沅也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错，他喜欢过安墨辰。
少年时的他像悬在夜空的星辰，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自然能让他甘愿追求，但现在不一样了，跌入泥潭、满身污垢的人，哪里配得到他的垂怜和喜欢？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过往与偏见，此刻被安墨辰亲手撕开，句句诛心，却是事实，“周沅也，我不欠你。”
“同样，你也不配。”
话音刚落，周沅也的手猛地掐上他的脖子，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眼底翻涌着失控的怒火，恨不能当场让他闭嘴。
包厢里的人全看傻了，酒杯停在半空，窃窃私语瞬间被掐断，暗自为安墨辰捏了一把汗，偏安墨辰的话一次比一次偏激，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咳……咳咳……”安墨辰脸色涨红，拼命挣扎着抓他的手腕，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刺，“恼羞成怒了？”
周沅也额角青筋跳得厉害，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做了那么多恶心事，凭什么失忆了就能一笔勾销？逼走时逾白的是你，把一切搅得一团糟的也是你！也就你这么恶毒！”
安墨辰被掐得几乎喘不上气，去他妈的！他一个连身份都是偷来的假少爷，手无缚鸡之力，哪来的本事逼走那个众星捧月的白月光？这些人编故事的时候，就不能稍微讲点逻辑？
即便时逾白发了些误导他的信息，他有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窒息感越来越重，他却死死盯着周沅也猩红的眼睛，喉咙里挤出破碎的笑：“怎么……想杀了我？”
这句话惊醒了周沅也。
他猛地松开手，安墨辰像脱力的木偶般跌回椅背上，剧烈咳嗽起来。
刚缓过一口气，手机突兀地响起，他指尖发颤地摸出来，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简洁的备注，顾迟笙。
周沅也眼角余光瞥见那字，怒火被再次点燃，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就抢过安墨辰的手机，狠狠按断通话。
手机被周沅也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他盯着安墨辰冷笑，“怎么？刚摆脱陆辞澜，就这么快勾搭上其他人了？”
安墨辰还在咳，听到这话猛地抬眼，眼里是未散的水汽和骤然升起的怒意：“你干什么！把手机还我！”
周沅也却捏着手机往后一躲，“怎么？心虚了？倒是厉害，能和顾迟笙搞在一起。”
顾迟笙也是安墨辰能招惹的人？果然是失忆了，带着一股子蛮劲儿，是不知者无畏吗？
“我和他怎么样跟你没关系。”
周沅也却像没听见似的，猛地抓住安墨辰的手腕往怀里一带，将他死死困在沙发与自己之间的方寸之地。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喷在安墨辰耳边，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漫出来：“要不，你还是跟着我得了？总比跟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强。”
安墨辰愣了一瞬，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满是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毕竟你说的也对，我之前的确有点喜欢你。”
周沅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想到安墨辰和顾迟笙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就气的头昏脑胀，“反正都是包养，我包养你不就得了？”
安墨辰气的浑身颤抖，剧烈挣扎起来，膝盖毫不留情地往周沅也身上踹去。
周沅也吃痛闷哼一声，手劲松了半分。安墨辰趁机挣脱，扬手就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
手劲很大且毫不留情，整个包厢都能听到。
刚才还在偷偷观望的众人，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谁都知道周沅也在圈子里的地位，向来只有他拿捏别人的份，何曾被人这样当众扇耳光？
而且扇周大少的，居然还是安墨辰。
安墨辰看着周沅也脸上那道清晰的指印，又想起刚才羞辱的话，理智瞬间崩塌。不等周沅也反应，他猛地扑了上去，拳头带着狠劲砸向周沅也的侧脸。
周沅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抬手就攥住了安墨辰的胳膊，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小时候两人关系好连吵架都很少，更别提打架，反倒是现在竟打的不可开交，任哪个知情人看了都得评价一句命运弄人。
……
安墨辰早就想揍周沅也了，傻逼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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