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公主恢复了记忆,如同一个沉睡已久的灵魂骤然苏醒,重新接管了一具已被新习惯浸润的身体。
她清晰地记得所有往事——生母的温情、瑞文娜曾经的冷漠与打压、那场可疑的意外,以及失忆期间对仇敌产生的可悲依赖。理智与长久积压的怨恨告诉她,应该立刻竖起高墙,与瑞文娜划清界限,甚至应该报复。
然而,身体却有着自己的记忆。
当清晨醒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抱着枕头去找那个温暖的身影时,才猛然惊觉,硬生生止住脚步。当品尝到美味的甜点,舌尖泛起的愉悦感会条件反射般地让她想转身分享,却在看到空荡的身侧时,化为一声自嘲的冷笑。当雷雨之夜,闪电划破天际,她的心脏在恐惧收紧的瞬间,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竟然是瑞文娜带着冷香却令人安心的怀抱。
这些失忆期间养成的依赖和亲近,如同深刻的肌肉记忆,与她清醒的意志激烈搏斗。她的灵魂是成熟、甚至饱含创伤的白雪公主,但她的身体,却还残留着那个“乖女儿”的习惯。
更复杂的是,白雪发现,这种“撒娇”的行为,在恢复记忆后,变成了一种微妙而有力的武器。
一次,在与瑞文娜商讨国事(瑞文娜虽已还政,但白雪仍会偶尔咨询她的意见)后,气氛因为提及某个与先王后有关的旧俗而变得有些凝滞。白雪看着瑞文娜刻意保持疏离的侧脸,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鬼使神差地,用上了失忆时那种软糯的语调,轻轻扯了扯瑞文娜的衣袖:
“母后……这个法令好难懂,你再给我讲一遍嘛?”
话音落下的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
白雪清晰地看到,瑞文娜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总是冷静甚至冰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与……痛楚。虽然她迅速恢复了常态,但那一瞬间的失态,没有逃过白雪的眼睛。
那一刻,白雪心中涌起的,并非胜利的快感,而是一种奇异的酸涩。她意识到,这种“撒娇”,能轻易穿透瑞文娜坚硬的外壳,触及她内心最柔软、也是最愧疚的角落。这是一种报复吗?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那份虚假温情的残余渴望?
自此,一种心照不宣的、危险的游戏在两人之间展开。
白雪会发现,当她用那种带着些许依赖和娇嗔的语气对瑞文娜说话时,瑞文娜的反应会变得笨拙。那个曾经运筹帷幄、冷酷无情的女王,会因为她一句“母后,你泡的茶最好喝了”而微微红了耳根,或是因为她一句“我晚上怕冷,以前的毯子不够暖”而默默吩咐人换上更厚的鹅绒被。
瑞文娜显然知道白雪已经恢复记忆,知道这些举动可能包含的试探甚至戏弄成分。但她无法抗拒。每一次白雪的“撒娇”,都像是对她过去罪孽的提醒,却也像是一剂甘甜的毒药,让她沉溺于这份偷来的亲密感中,无法自拔。她心甘情愿地配合着这场游戏,仿佛只要白雪还愿意叫她一声“母后”,哪怕充满讽刺,也是一种赦免。
久而久之,白雪自己也分不清了。
那些撒娇,起初或许带有试探和报复的意味,但渐渐地,它们有时会变得自然而然。特别是在她感到疲惫、压力巨大,或者遇到难以决断的事情时,面对瑞文娜,那种熟悉的、想要依赖的感觉便会悄然浮现。
她开始明白,失忆的那段时光,并非全然虚假。瑞文娜的照顾,或许始于算计或某种复杂心理,但那些深夜的守护、那些笨拙的关怀、那个关于“无毒苹果”的最终坦白,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恨意是真的,但那段时间里感受到的温暖和安全,也是真的。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在她心中交织、融合,形成了一种无法用简单词汇定义的关系。她们不是传统的母女,也不是纯粹的死敌。她们是共享着最黑暗秘密和最复杂情感的两个人。
所以,恢复记忆的白雪公主依然会“撒娇”。
这撒娇,不再是无知孩童的全然信赖,也不是蓄意报复的尖锐武器,而是成为一种独特的、只存在于她们之间的交流方式。它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对过去那段特殊经历的承认,是维系着这种脆弱而奇特关系的纽带。
当白雪又一次在夕阳下,自然地靠在瑞文娜肩头,抱怨着国务繁忙时,瑞文娜的身体先是习惯性地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她没有像对待孩子那样抚摸她的头发,也没有推开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那份熟悉的重量和温度传来。
白雪闭上眼睛,心中一片清明。她不再纠结于这是否是“软弱”或“背叛”。她接受了这份复杂——恨意无法抹杀,但那段相依为命的时光,也同样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而偶尔的撒娇,便是对这份复杂性的、最真实的表达。
她们的关系,就这样在清醒的记忆与身体的习惯之间,在恨意与未尽的温情之间,找到了一种摇摇欲坠却又无比坚韧的平衡。这或许不是童话应有的结局,但却是独属于她们的、最真实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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