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寒夜,稀稀落落的星星像冻住的火焰,冷风浇灭了所有热情。
空旷的别墅里,分明烧着地暖,却好像要比外面的更冷。青年一个人蜷缩在沙发床上,身体,偶尔裹一裹浴袍前衣襟。
没一会,门外进来一个人,夹着冷气。
“祁宴初,折磨了我五年,够本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戴着口罩,准备着随时离开。
祁宴初还没有彻底清醒,一句话犹如凉水兜头浇下,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撑着胳膊迟缓地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那道身影好久,久到好像要地老天荒下去,眼睛里的迷茫逐渐褪去,变得平静,死寂,嘴唇细微动了动,用喉咙里仅存的气息拼凑出几个字:“那就离婚吧。”
他们彼此放过。
男人显然没料到他今天居然这么容易就松口了,明显一愣,随即,黑帽檐下露出的眼睛里闪过如释重负,紧接着毫不留情转身离开。
别墅大门在砰的一声之后再也没了响动。
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和他没关系了。
其实从结婚走到这一步,五年时间,商郁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这里是他们婚后的家,却不是他商郁的归宿。
祁宴初是因为商郁进的娱乐圈。
十九岁那年,他在一部电影里看见那张脸,回去的当天晚上就做了不可思议的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魂牵梦萦。
为了追随那个人的脚步,他和家里人吵翻了,独自一个人来娱乐圈,拼死拼活才进入商郁所在的公司。
可他于演艺一道实在没什么过人的天分,甚至可以说是愚笨,手脚僵硬像是没抹润滑油的机器,吹拉弹唱,歌舞演戏一样不精,仅凭着一张脸才勉强混一丁点名声。
他徒有虚名,真心的粉丝没几个,追着他疯咬的喷子倒是不嫌多。
那时候,心里装满一个人,他没在乎过,只管拼尽全身力气向那个人靠近。
好在努力四年之后,商郁终于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没多久,他们就匆匆结婚了。
谁也不知道,谁也没告诉,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办,商郁更是严格勒令他不许透露出去。
他当时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晕了头,完全没想过接下来的五年会怎样过。
别墅里冷得可怕,他裹在棉绒睡袍里却还嫌冷,脖子上的汗不停流,打湿了睡袍里子,贴在身上黏糊糊的,湿气让人心里发闷。
祁宴初回过神,一动不动盯着写着“离婚申请书”几个黑字的文件,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空大的客厅里。
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的血色像被白油漆刷掉了,嘴唇不受控制抖着。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屈起双腿,双手环抱着,头埋进臂弯间。
尽管如此,脑袋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还是啪的一声断了。
脑袋里像电视花屏时那样怪叫起来,他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渐渐靠近另一只手腕。
他怔怔地看着刀锋和手腕的距离越来越近。
以往这个时候,他应该狠狠咬住舌头强迫自己清醒,然后给医生,或者给最亲近信任的人打电话。
可他哪还有这样的人,家里早在九年前闹翻的时候就和他断了关系,这么多年从来没问过一句,而他想要依赖的那个人从来都不在身边,电话总是忙音。
雪亮的刀刃贴在皮肤上,向下压,薄薄的一层,只需要一用力,一切都结束了。
“割下去吧,太痛苦了,只要割下去,就能永远解脱……”
身边安静极了,似乎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刺痛传来,祁宴初冷静又麻木地看着,心脏跳动趋于平缓,几乎感受不到了。
猛一用力,刀锋逼迫皮肤下陷——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忽然怪叫起来,一时间吵得要死,祁宴初猛地一个哆嗦,手里的刀滑出去,叮当一声落在瓷砖地上。
他生硬地转过头,视线落在亮起的屏幕上,看到熟悉的字眼,不禁一愣。
来电显示“夏却”,是商郁拿了第一个影帝之后找的经纪人。
迟缓地伸捞起手机搭在耳边
“喂?”
“祁哥,出事了!商哥他……”
刚才手一滑不小心按开了免提,对面语气激动,嗓门扯开一吼,脑子里又响起尖锐的嗡鸣声,耳朵瞬间失聪。
祁宴初把手机拿远一点,好久之后,听力才慢慢恢复。
“祁哥,你在听吗?喂?”
“怎么了?”
祁宴初反应有点迟钝,张开口半天才发出音节。
“商哥早上有一场戏要吊威亚,道具组一不留神没看好,绳子在最高处掉下来了,人当场就昏过去……”
祁宴初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下意识攥紧手机,眼神震颤,将近一分钟没有呼吸。
“商哥出事,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该找什么人过来——”
祁宴初手一抖,拇指划过屏幕不小心挂断了。
……
深冬的寒风就是杀人的刀子,冰封路滑,雪下的正大,刮雨器快摆出残影了也快不过从天上倒下来的雪。
黑车油门踩到底,一路飙飞出去。
祁宴初穿着睡衣就出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全靠本能驱使。
五年了,所有心气和冲动都耗在了这段扭曲,强求的感情里,他早该麻木了,但听到对方出事消息的瞬间,爱一个人的本能还是毫不讲理地占据全部意识。
鹅毛大雪里,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身影踏过到脚踝的雪,冲进医院大门,撞到人甚至来不及道歉。
医院走廊里灯光刺眼的白,各种气味混杂,护士急促的步调好像在踩着他的神经晃荡,天旋地转,力气急速枯竭。
“商郁,商郁……”
“商郁!”
“姓商的你TM给我滚出来!”
“你在哪……”
祁宴初扶着靠门一侧的墙,脚步踉跄,一间一间看。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
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某处病房门口。
“你……”
祁宴初以为自己幻听了,猛地仰起头,看见熟悉的脸。
那一瞬间,他跪在门口,忘了一切,只有说不出来的庆幸。
商郁还好端端地坐在病床边,披着前天晚上来见他时穿的大衣,脸上几个明显的口子,已经处理过了,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像阿拉伯人的帽子,他低眼朝门口看过来,眼睛一如既往毫无情绪。
祁宴初跪坐在那里又哭又笑,手里抓着的两个册子几乎快揉成废纸了。
商郁看了一会,忽然从床上起来,朝他走过来,随后缓慢地蹲在他旁边,皱起眉。
祁宴初迎着那双淡薄的眼睛,身体神经质地一抖,手支撑着冰冷的瓷砖后撤一点距离,逃也似得撇开头。
他好怕商郁露出嘲讽又厌恶的眼神,然后看着他说:“祁宴初,你死缠烂打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商郁身上的化妆品味道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又掺着冷冽的淡香——他曾经一度为此沉迷到无法自拔,每个孤独寂寞的深夜,只能自欺欺人用同款香水喷遍卧室每个角落,假装自己身边有人。
他偷偷藏的,从来不敢让商郁看见。
“你跪在地上干嘛?”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完全包裹住他的手腕,祁宴初傻愣愣地任由那股力道把自己从地上拽起来。
病房里的窗开着,冷风吹进来,他才后知后觉狠狠打个寒颤。
商郁皱着眉,把他带到病床边。
一股温暖透过背上薄薄的布料渗透进皮肤里,又传到冰凉的心里,两只手按在他肩上,力道不轻不重,把他按在床上。
身旁微微下陷,高大的身躯贴着他坐下。
祁宴初一片恍惚,身体好像生锈了,只能目光呆滞地盯着墙上的病历。
“喂,你有在听吗?”
商郁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怎么觉得这人比他摔得还严重,看着傻傻呆呆的。
祁宴初的身体一直在轻轻颤抖,商郁又替他拢了拢大衣。
“你说什么?”
“我刚刚说的你没听见?”商郁停顿一下,无奈叹气:“好吧,我再说一遍,我刚才是问,你是谁,来找我是不是认识我?”
商郁长了一张足够优质的脸,即使现在已经三十六了,也依然让人移不开眼,岁月在他脸上所添的细微皱纹只是让他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祁宴初从来没有见他露出过这么温柔平和的笑,他张了张口,喉咙发涩:“你……没事就好。”随即垂下头。
“你别哭了,也别担心,我还在。”
商郁手指勾着他的下巴朝向自己,用拇指轻轻拂去挂在脸上已经冰凉的泪珠,缓和道:“刚才有个人说,一会儿会有我最亲近的人来,就是你吧?”
“那么,你是我的……”
商郁仔细看过眼前这张脸,斟酌语言试探道:“男朋友,对不对?”
祁宴初很漂亮,发呆的时候没什么表情,五官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眉眼清淡,虽不是一见惊艳,却让人越看越入迷。
真好看啊……
商郁心里不无得意,他男朋友真好看,这肯定是他上辈子做了无数好事才换来的。
祁宴初还在消化刚才听到的话,每个字他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却怎么都理解不了。
刚要开口,门口气喘吁吁跑进来个人,看见他眼睛一亮
“祁哥,你真的来啦!”
先前话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了,夏却还以为祁宴初不会来了,毕竟这俩人关系僵成那样……
“他怎么了?”祁宴初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哦,人没什么大事,就是脑震荡,把从前的事忘个干净,尤其是……”夏却觑了一眼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我知道了。”
祁宴初不是哭死哭活无理取闹的人,相反他对人对事一向冷清,旁人会觉得他刻板,无聊,没意思。
这是某个人曾毫不客气当着他的面嘲讽过的。
商郁的眼神一直在祁宴初身上,上下打量好几遍,生怕自己的漂亮男朋友长翅膀飞了。
“咦,这是什么?”
祁宴初手里一空,商郁抽走了他匆忙之间没来得及放下的文件。
商郁看见文件上的几个字,如遭雷劈,彻彻底底傻在原地,心凉了半截。
祁宴初愣了片刻,很快回神。
也好,既然带来了,就在这签了吧,以后他们各走各的路。
“笔。”
他朝夏却伸手。
夏却啊了一声,却在对上他冷清又灰暗的眼神时,千言万语全咽会肚子里了,乖乖把笔递给他。
商哥对祁哥确实太差了,他都有好几次看不下去。
祁宴初把笔递给商郁,淡淡道:“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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