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三十三年的雪,裹挟着硝烟与铁锈的气息,沉沉压在长安城头。谢溶月独自跪在钦天监幽深的地窖中,腕间那点守宫砂早已蔓延成血色的蛛网,细细密密地缠绕着她苍白的肌肤。
地窖中央的冰棺里,萧断云那颗已然糖化的心脏仍在微弱搏动,每一根血管都连接着细如牛毛的青铜译骨针,针尾震颤,发出近似梵唱的嗡鸣。老监正将浸透朱砂的《兰亭序》拓片一张张贴满她裸露的脊背,冰冷的符文仿佛活物,顺着她的脊柱贪婪地渗入骨髓。
“蚀月之局,乃逆天而行。欲破此循环,必先造一能承天罚之器。”老监正的声音干涩如磨砂,他手中的玉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划开谢溶月后颈的肌肤,挑出一截微微颤动的银色神经,“以你半副魂魄为引,混以他的战甲残灰,寻一具纯净的活人躯壳,方能养出真正的‘译骨人’。”
谢溶月眼睫未抬,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喷在面前的青铜卦盘上。血珠并未四溅,反而在先天八卦位凝成一团搏动的胚胎虚影,光影流转间,映出光启三年炼药窟的可怖景象:少年陆离被玄铁锁链悬在熊熊丹炉之上,十三根译骨针深深钉入他单薄的脊背。
“启禀典药,新一批药人试针,又废了三个。”医童战战兢兢地捧来一罐已然腐坏的脊髓,蛆虫正在啃食其中若隐若现的《急就章》笔划。谢溶月面无表情,将冰棺中萧断云那颗糖心剜出一块,碾成齑粉,撒入翻腾的药炉。
“轰——!”
炉火瞬间暴起诡异的银蓝色,将整个地窖映得如同鬼域。
丹炉开启时,刺鼻的硫磺与血腥味中,唯一的幸存者蜷缩在角落。少年瘦弱的脊椎凸起扭曲的碑文状肿块,瞳孔涣散,泛着非人的青铜冷光。谢溶月走近,冰凉的手指抚过他后颈那枚新鲜烙下的、与她同源的守宫砂印记。
“从今日起,你名陆离。离卦为火,望你焚尽这无间轮回。”
深夜的地窖,唯有丹炉余烬提供着微弱的光与热。谢溶月取出那支从不离身的银鱼簪,精准地刺入陆离第三腰椎的缝隙。簪身秘文如同游鱼,顺着神经束逆流而上,在他最深的痛觉中枢,刻下第一个时空坐标。少年在剧痛中咬破舌尖,鲜血溅上谢溶月珍藏的婚书,晕开了“永徽七十三载惊蛰”的诡谲字样。
“疼吗?”她替他拭去额角的冷汗,声音听不出情绪。少年却突然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骇人。他脊背的碑文正渗出琥珀色的糖浆,在空中凝聚成未来实验室的景象——林疏月正用激光刀,精准地切开某个“陆离”的脊髓。
“你会像我现在切开你一样,切开未来的我。”陆离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
谢溶月震开他的手,发现自己掌心被掐出的伤口里,竟长出了一株微型的、翠绿的柳枝。陆离的笑声混着丹炉的噼啪声:“你写在我基因链里的弑主程序,比这守宫砂,要痛上千百倍……”
三年后的上巳节,陆离的脊骨已完全青铜化,碑文深深烙印其间。谢溶月将他缚于那株由柳枝长成的合欢树上,用萧断云战甲熔铸的特殊针管,抽取他泛着金属光泽的脑脊液。液体在琉璃盏中沸腾,竟映出北邙山连绵三千座墓碑的全息影像,每一座碑文都在泣血。
“该还债了。”陆离猛然睁眼,轻易挣断铁链,背后十三根译骨针如暴雨般射向谢溶月!她腕间守宫砂骤然暴长,化作血色盾牌,每一根针都深深钉入《兰亭序》开篇的“永”字笔画。当最后一根针穿透她怀中婚书时,谢溶月透过破碎的时空,终于看清了未来——2045年的林疏月,正在冰冷的仪器前,着手培育新一代的译骨人。
永徽四十年惊蛰,油尽灯枯的谢溶月拖着残躯爬进炼丹炉。她用最后的力量,将毕生记忆与悔恨炼成一枚丹丸,塞入陆离被剖开的、空洞的胸腔。
“带着我的罪……活下去。直到……你遇见实验室里的……那个我。”
炉火渐熄,陆离青铜脊椎上的碑文,无声地增添了最后一行:“造物主谢氏溶月,卒于自噬程序,永徽四十年惊蛰,享年七十又三,遗骨尽化丹灰,饲于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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