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官出外勤时，基地通常会安排直升机负责接送，这次前往12区峡谷的任务也不例外。再者鉴于这次任务的特殊性与潜在的高风险，后勤处还罕见地配给了一顿堪称奢侈的空中餐食，辣椒炒肉。
“香！真是香啊！好久没吃到真猪肉了！”王柘几乎把脸埋进了餐盘，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上一回……还是在上回大审判官授勋的庆功宴上呢！”
“吃你的吧，这么多肉都堵不住你的嘴。”刘综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点儿无奈，手上仍一丝不苟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模块。
王柘所说的庆功宴，是指去年基地大审判官联合民间组织“追猎会”成功击退一只超A级畸变体之后所举办的表彰仪式。那是基地有史以来首次实现对超A级目标的讨伐，高层不仅授予首席审判官勋章，还特批了一头刚出栏的内供肉猪作为犒赏。虽说分到每位审判官碗里的不过寥寥几块，却足以成为他们长达几个月的谈资
在这能源匮乏的末世，基地根本没有余力大规模养殖牲畜，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心照不宣的食物链：高层专享猪肉，中层偶尔能尝到鸡肉，而下层只能依靠味道寡淡、营养均衡却毫无幸福感的合成膏糊度日。
至于追猎会，则是一群游走于完全畸变边缘的危险之徒。
他们个体战力极强却难以控制，极少被允许长期居住在基地内部，大多散布于外围区域的各个避难所，成为基地不太愿意明面承认、却又不得不倚重的脏手套。
“审判官们，我们即将抵达目标区域上空。”飞行员的通报声从舱内通讯器传来，冷静而不带情绪。
“够了，别吃了。”沈常站起身，墨镜下的目光扫过两位队员，“最后确认一遍补给和能源储备是否都已经准备齐全，区的鸟瞰图和结构图已经同步至总控系统，你们手上的通讯终端应该都能实时调取。”
他停顿片刻，声音沉肃，“记住此次任务优先级：搜索幸存者、判定威胁等级、交战如不可避免，务必果断。最终目标是回收或销毁能源核心，然后全员撤离。”
“明白！”
直升机开始下降，强风灌入舱内，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三条滑降索从甲板抛向地面，如同连接着两个世界的细线。另一端，是三位装备精良、神情凝重的审判官。
沈常环视下方逐渐清晰的废墟景象，单手握住滑索，声音穿透引擎的轰鸣。
“跳。”
话音刚落，三人如离弦之箭，直直飞向地面，动作利落，悄无声息。
直升机旋翼的轰鸣逐渐远去，最终融入了12区峡谷无边无际的寂静之中。
沈常、王柘、刘综三人站在一片被风沙侵蚀的岩台之上，目光所及，只有龟裂的大地、锈蚀的金属残骸，以及远处高耸却早已停转的风力发电机组。
它们像巨人的骸骨，沉默地矗立在灰黄色的天空下。
“我没想过，峡谷会这么荒。”王柘他的声音低了许多，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的确，这里太静了。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远处畸变体特有的低频嘶吼——甚至连最常见的沙尘掠地的簌簌声也消失了。
整个峡谷仿佛被罩在一个无形的玻璃罩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他们三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和装备摩擦的细响。
沈常抬手示意安静。他墨镜下的视线缓缓扫过四周，尽管视野模糊，但他仍能感觉到某种不对劲。
这里太安静了。
“队长，北边儿有情况。”刘综低头操作着终端设备，屏幕上的数据流飞快滚动，“畸变频率异常，能量残留浓度很高……我怀疑不久前发生过战斗。”
沈常摸了摸挂在腰间的手枪，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些。“带路。”
三人呈战术队形向前推进，王柘打头，刘综居中监测环境，沈常断后。
越是往北走，空气中的压抑感就越是明显。脚下的沙土逐渐变得焦黑，像是被高温瞬间灼烧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名状的腥气。
“停。”沈常忽然低声道。
他蹲下身，手指擦过地面上一道深达数寸的裂痕。裂痕边缘光滑，不像是自然形成，反倒像是被什么极锋利的东西一刀劈开。
而在裂痕尽头，一滩暗褐色的污渍渗入沙土中，尚未完全干涸。
“是血。”王柘凑过来看了一眼，语气凝重，“还不是一般的血……这颜色，像是高度畸变体的□□。”
刘综在一旁快速扫描着周边环境，终端机上突然响起一声急促的提示音。“队长，这里有能量残留……非常强烈的火属性异能反应。还有这个”他指向不远处一块半埋在地下的金属残片，“是追猎会的标识。”
沈常接过那块残片。
上面刻着一只展翼的乌鸦，鸦眼中镶嵌着一颗早已黯淡的能源石——正是追猎会的标志。追猎会的人来过这里，并且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追猎会的人来过这里。”沈常站起身，目光投向更远处的一片乱石滩。那里显然是一处临时的交战点：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武器零件、焦黑的骨骼碎片，甚至还有几截被生生扯断的触须状组织，仍在微微蠕动。
王柘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得是多大的畸变体才能留下这种痕迹。”
刘综则蹲在一旁，仔细检查着一处被高温熔化的岩壁。“火系异能……非常精准的控制力。对方应该是个高手。”他抬头看向沈常，“而且他故意留下了警告。”
沈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在熔岩凝固的最中央，被人用刀刻下了一个清晰的符号：一道斜划的横杠，下方是一个圆圈——审判官内部通用代号“禁止入内”的标记。
“是郭逸。”沈常低声道。他认得这个风格——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就像他那个人一样。一个被基地通缉，四处猎杀畸变体的疯子。
“郭逸？追猎会的疯子？”王柘瞪大眼睛，“他怎么会来这里？”
“那我们现在……”王柘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常抬手打断。
“继续前进。”沈常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我们的任务是回收能源核心，不是来观光的。”
他看了一眼那个刻在熔岩上的警告标记，墨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
“局势有变，小心行事。”
三人继续向峡谷深处推进，空气中的能量波动越来越强烈，甚至隐隐能听到某种低频的嗡鸣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机器正在地底深处运转。刘综的终端机上不断跳出警报，畸变频率的峰值一次又一次突破安全阈值。
“队长，这里的能量场太乱了……”刘综的声音有些发紧，“像是多个高能源在互相干扰。”
沈常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被前方一片异常平整的沙地吸引。
那里没有任何脚印或是战斗痕迹，就像是被人特意打扫过一般。
但在沙地边缘，他却看到了一样东西，半截断裂的刀柄，上面刻着一行小字：
“追猎会”
“头儿...”王柘也看清楚了上面的小字，他想自己先去探路，无论是否危险。
毕竟，这是侦察兵的觉悟。
王柘刚要迈步，却被沈常一把按住肩膀。
“别动。”沈常的声音压得很低，视线牢牢锁定了那片异常平整的沙地，“刘综，扫描地下结构。”
刘综立刻蹲下，从背包中取出一个碗口大小的金属圆盘贴在沙地上。圆盘边缘亮起一圈幽蓝的光，细微的嗡鸣声响起，终端屏幕上的数据开始飞速刷新。
“地下有大规模人造结构，深度约十五米。结构完整，但有局部能量泄漏。”刘综快速汇报，“这片沙地下方有通道，但入口被刻意掩埋了，而且，”他顿了顿，脸色微变，“能量读数很怪，像一种活物的心跳。”
沈常向前走了两步，靴尖轻轻碾过沙土。
脚下传来的触感微妙的差异——某些区域的沙子明显更松，像是被人翻动后又粗略地抚平。
视障人群在触觉和听觉上一般会得到补偿。
他蹲下身，徒手拨开表层浮沙。下方的沙粒颜色更深，带着潮湿的黏腻感，甚至还沾着些许暗绿色的黏液，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是畸变体的分泌物。”沈常擦掉手指上的污渍，站起身，“入口就在这下面。它们不久前从这里进出过。”
“地图显示，下方就是12区避难所”王柘补充道。
王柘端起能源光刀，警惕地环顾四周：“它们会不会还藏在附近？”
“不会。”沈常摇头，“这附近的畸变体应该都已经被郭逸处决了，毕竟这是他的性子。”
他看向那半截刀柄上的“勿入”二字，语气沉了下去。
“是他自己进去了，却没出来。”
三人不再犹豫，迅速清理沙土。
很快，一个被暴力破开的、边缘呈现不规则撕裂状的金属通道口显露出来。
它不像常规入口，反倒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从外部硬生生撕开，又被人用更粗暴的方式扩大了几分，边缘还残留着明显的高温熔切痕迹。
沈常看了一眼那边缘焦黑微微变形的金属，“是郭逸的作风，他习惯用异能强行开路。”
通道向下延伸，深不见底，黑暗中弥漫着一股浓重到令人作呕的气味。
不仅仅是血腥，更混合了某种几近凝固的**气息和臭氧般的能量灼烧余味。
王柘打开头盔上的强光探灯，光束刺入黑暗，照亮了入口处的景象。
他倒抽一口冷气。
灯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堆叠着无数扭曲、焦黑的尸体。
大多是蛇类与虫类的畸变体，它们的外骨骼或鳞片被高温烤得焦脆破裂，露出内部同样碳化的组织。
一些多足的节肢类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蜷曲，但显然早已死透。粘稠的暗绿色、褐色□□浸透了入口处的每一寸地面，几乎汇聚成一层浅浅的、散发着恶臭的沼泽。
“这，这是屠宰场吗？”王柘的声音有些发干。
刘综强忍着不适，用扫描仪快速掠过尸堆。“基本都是C级畸变体，蛇蜓、甲虫、蜈蚣……没有异能反应，威胁性低，但数量难以置信。”他调整着数据，“死亡时间高度集中，就在最近24小时内。致命伤高度一致，都是被极高温度瞬间碳化核心或大脑。”
沈常沉默地注视着这片由尸体堆积而成的门槛。
郭逸在这里进行了一场纯粹的单方面屠杀。
他的目光越过尸山，看向通道更深处。那扇本该是避难所正式入口的厚重合金大门，赫然矗立在尸堆尽头。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门外已是地狱般的景象，但那扇门却完好无损。门板上甚至没有多少新鲜的刮擦痕迹，只有一些早已凝固的暗色污渍。门口的防御性机枪塔保持着待激发状态，但枪口冰冷，能源指示灯已然熄灭。
“它们没来得及攻击大门。”刘综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郭逸在它们涌到门前就把它们全部清理了。”
“疯子。”沈常接下了他的话，语气里却听不出褒贬。他踏前一步，走到了那扇紧闭的大门前。
门上没有明显的破损，只有旁边控制面板的防护盖被撬开了，露出里面复杂的线路。但线路并没有被粗暴地切断或破坏，只是被临时接入了某个外部装置。
那装置现在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几个新鲜的接口痕迹。
“郭逸破解了门锁，进去后又从内部封闭了它。”沈常判断道，他用手抹开控制面板上凝结的血污，“看来他并没打算把这地方彻底封死。”
“他可能还指望有人能来？”王柘问。
“或者，他给自己留了退路。”沈常从战术腰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方盒——基地下发的通用通行密钥。他将接口对准面板上暴露的端口，轻轻插入。
【权限认证中……】
【识别码：07-Shen Chang】
【权限等级：A】
【认证通过。欢迎，审判官沈常。】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响起，厚重的合金大门内部传来一连串锁具解除的金属撞击声。
紧接着，门轴发出沉闷的呻吟，大门缓缓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的空气气流从门内涌出，吹在三人脸上。
很熟悉的气味，基地的空气净化器出来的空气就是这种味道。
“奇怪，一点血腥味都没有。”王柘说
门后的世界，寂静无声。
“刘综，建立临时通讯节点，保持通道畅通。王柘，断后警戒。”
“任务继续，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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