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包厢里,桌案旁燃着银丝炭,室内被烤得暖烘烘的,阿辰已经小跑回表哥对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被发现,姐姐真是好敏锐。”
他随手一摘,狐狸面具“咚”一声落在铺着毡子的地上。
露出的半张脸,眉骨清俊,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好看,只是左颊那道疤从眉尾斜划到下颌,红褐的颜色高高凸起,有些吓人。
偏他笑起来时,右颊露出个酒窝,眼亮得像落了星子,倒把那狰狞压下去几分,“来吧,我和表哥再对弈一盘。”
对面的男子仍一袭墨色锦袍,袖口滚着圈银线,衬得他肩背愈发挺直。
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蜷缩,执起了桌上的白子,这双手莹白透亮,比玉石打造成的白子还要剔透。
刚落下一子,门口就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声,“主子,琥珀姑娘来了。”
韩修霖垂着眼,睫毛长而密,神色瞧不出喜怒,淡淡道:“让她进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冷风顿时灌了进来,窗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一身蓝色襦裙的高挑女子,悄无声息走了进来,她头发挽成个简单的螺髻,只插着根银簪,脸上未施粉黛,眼瞳黑亮,瞧着阿辰时,眼底的淡漠才消散点。
阿辰丢下棋子,欢喜走了过去,“琥珀姐姐,好久不见。”
琥珀冲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行礼时腰背笔直,带着几分练家子的利落,随即面向韩修霖跪了下来,“属下拜见主子。”
韩修霖将阿辰丢到一旁的黑子拾起,不紧不慢放回了原处,这才抬眸,“何事要禀?”
琥珀一向谨慎,怕露出端倪,从未主动现过身,“前段时日,钟管事曾派人盯过姑娘,今日姑娘察觉到了注视,许是怕人跟踪,让属下过来查探一番。”
韩修霖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没再问,示意她继续说,若无要事,她不会冒险过来。
琥珀继续道:“近来姑娘又梦魇了,陆夫人的话对她多少有些影响,否则也不会派人去山东调查那笔嫁妆,今日还让太医给她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许是……想寻回记忆。”
阿辰眨了下眼,眸中多了丝紧张,期待又不安地看向表哥。
那笔嫁妆他早已安排妥当,她查也无妨,韩修霖将棋盘上的两枚黑白子,拿起放入了棋盒中,一些片段,却纷至沓来,一股脑儿钻入脑海中。
她跌跌撞撞冲到门外,小小的绣花鞋都跑掉一只,想推开官兵却徒劳无力,睡梦中她也哭成一团,不停地梦呓,怪自己无用,护不住家人,小小的她,每日天不亮就爬起,个头还没剑高,却固执地握起刀剑,一日不曾休息,画面一转,是她坠下悬崖,命悬一线……
韩修霖嗓子发堵,沉默片刻,终是下了决定,“梦魇的药,让她该喝喝,活血化瘀的替换掉吧。”
有些事,既忘掉了,就不必再背负,韩修霖宁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要她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阿辰的小脑袋耷拉了下来,却也明白,她若记不起倒也是件好事,仅难受片刻,他便扬起了小脑袋,一笑,露出了左颊上的酒窝,上面的疤痕都耸动了起来,“琥珀姐姐,这是我从上元县带来的雨花茶,你和姐姐都爱喝,上次忘记送你们了,你带回去吧。”
琥珀嘴唇动了动,道谢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接住了茶叶。
陆晚有些倦,一上马车,就合上了眼,小憩了一会儿,还不忘叮嘱琉璃,“马车到中原街时,让车夫停一下。”
难得出府一次,事情总得办完。
那家成衣铺子,便在中原街,冬日的中原街略显萧索,石板路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无一丝绿叶,街上倒是很热闹,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成衣店的门楣挂着块“锦绣坊”的木牌,木牌被擦得锃亮。店里靠窗的架子上摆着几匹新到的海棠色绸缎,布料柔软,光泽鲜亮,一看就是上等料子。
陆晚四处逛了一圈,这条街上,卖成衣的倒是不多,店里布匹的款式也很新,可他家旁边做的偏偏是死人的东西,卖的是寿衣,店名便是鼎盛寿衣店,十分显眼。
旁边是寿衣店,他们家却是成衣店,任谁都会觉得晦气吧?
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直裰,下巴上留着撮山羊胡。
他瞧着陆晚时,起初眼里带着点疑惑,等陆晚亮明身份,问起寿衣店,他眉头立马皱成个疙瘩,眼角的皱纹堆在了一起。
陆晚问:“隔壁那家寿衣店,是去年九月开张的?”
陆晚隐约记得,第一个月生意还是可以的。
掌柜的忙道:“回世子夫人,确实只比咱晚了一个月,自打他们开张,咱们的业绩便不行了。”
掌柜的也有些发愁,日日不开张,再这么下去,真要倒闭了,“哎,说来也是晦气,偏偏在咱隔壁开的寿衣店,但凡换一家,咱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您可知隔壁东家是谁?与咱府上可有过节?”
掌柜的原本见她如此年轻,还纳闷夫人怎地将铺子交给了她,见她短短两句话,直切要害,不由高看她一眼,“这个小的还真知晓,背后的东家是成国公的小儿子,他喜欢郑国公府的魏姑娘,这位魏姑娘对世子爷情有独钟,他许是听说店铺是咱国公府的产业,故意恶心咱们来了,才选的寿衣,上次还笑话咱们,既然没生意,不若早些关门。”
竟真存在恶性竞争。
陆晚点头,了解完情况,她便先回了府,路上琉璃还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竟还特意开寿衣铺子恶心人,也不知这位魏姑娘是何方神圣。”
赏花那日,琉璃去了街上并未瞧见魏婉清的真容,陆晚笑着调侃了一句,“听说是个人美心善的,善不善没发现,倒是挺美,下次见了你就知道了。”
琉璃不信,再美,肯定也不会有主子美,“奴婢才不想见。”
心中却有些打鼓,世子迟迟不和主子圆房,不会是有意中人吧?
陆晚并不清楚她在忧虑什么,先回了府,室内烧着暖炉,炉上热着的菊花茶冒着细白的热气。
陆晚靠在铺着狐狸毛的软榻上,休息了会儿,醒来时,已然午时,阳光正盛,她怔怔发了会儿呆,用过午膳,精神饱满后,才思考起对策。
胭脂铺子想有起色,只能增加新品,红袖添香之所以能胜出,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新品多,珍珠粉并非他家独有,陆晚在金陵时,就见过珍珠粉,靠近沿海一带的地儿,盛产珍珠,前些年,便有人将珍珠磨成粉,制成了护肤品,南边靠近大晋,除了珍珠粉,还有大晋研制的胭脂水粉。
陆晚记得金陵刘三娘的铺子便有不少新货,除了珍珠粉,还有各种花香味的香膏,她在金陵时,也曾光顾过她的铺子,一来二去也算熟稔,陆晚思忖了片刻,打算和她谈笔生意,与其守着一个铺子,何不双赢?
她让琉璃拿了纸墨笔砚,给刘三娘写了封信,又盖了印章,道:“你去庄子上寻个机灵点的小厮,让他代我往江南跑一趟吧。”
琉璃颔首,有些担心,“成衣铺子怎么整?”
一旁是寿衣店,进再多的新款式,都无用吧?
陆晚也没太好的法子,“目前看,要么就抓到他的把柄,逼他关掉寿衣店,要么就和平协商,争取谈拢。”
“他是有意恶心世子爷,才开的店,岂会轻易协商?不然奴婢去盯盯他吧,看有无把柄可抓。”
“这是下策,最好还是和气生财吧,世子如今已和我成亲,未必谈不拢,咱们大大方方写个帖子吧,邀他来茶馆一叙,先协商个试试。”
主子做事一向有章程,琉璃只管点头。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平时一到亥时,陆晚就已然困极,今日她刻意晚睡了会儿,等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最终也没能扛住睡意,歪在暖榻上睡了过去。
夜色已深时,傅煊才归来,窗外的老树枝桠在月光下投出疏疏的影,房里只留着一盏蜡烛,烛火摇曳,影子落在暖榻旁的墙壁上。
傅煊一袭墨色锦袍,袍角沾了点夜露的潮气,他鼻梁高挺,五官深邃,可落在陆晚身上的目光,却比往日软了,像被暖炉烘过似的,连眉峰都平了。
小姑娘半歪在暖榻上,手中的书丢到了一旁,不知是在等他,还是不小心睡着了,融融烛火下,她那张清丽的小脸透着抹恬静,粉嫩的唇微微半张着,露出两颗雪白的贝齿,添了丝平日没有的娇憨,再往下是雪白松垮的中衣,露出的那一截儿脖颈,白得晃眼。
傅煊不自觉移开了目光,略弯了腰,修长的手移到了她脑袋下,一手托住了她的腿弯,将人抱了起来。
明晚十点见,比心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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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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