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很有眼力见,自稚善进入淇园,就让人煮了姜汤,眼看着天亮,又备下早膳。如今世子回来了,正好一起用饭。
一人一碗熬得稠稠的芋羹,口感细腻。菜色清淡,有食材丰富的八珍豆腐、金黄酥脆的素烧鹅、蜜酒煨过的火腿片。
另有两道菜特意摆在稚善面前,下粥的茭瓜脯、荤油炒的瓢儿菜。
“这是绛州菜。”稚善一下子辨出。
瓢儿菜各地都有,可唯独绛州的做法是不加辅料,干鲜无汤,吃着清清爽爽、鲜香四溢。
沈誉也有些讶异,朝管事投去一个眼神。后者道:“园中庖厨不擅绛州菜,这是头一回尝试,还请薛姑娘品评,若味道不正,薛姑娘勿怪。”
这话说得谦虚,淇园厨子的手艺稚善尝过,是极好的,而绛州菜并不难烹,现在观色泽、嗅香气已然让稚善忆起了故乡。
“多谢管事。”稚善顿了顿,看向沈誉,“也多谢世子。”
只是稚善的十指都包扎起来,宛若一把粗笨的萝卜头,捧饭碗没问题,执筷搛菜却不甚利索。
见状,沈誉命人取调羹来,怕她不自在,索性一人一把,“舀着吃吧。没事儿,谁小时候没用勺子吃过饭?又有谁规定长大了非得用筷子?吃吧吃吧。”
话都被他说去了,稚善只得应下,接过勺子,终于开始顺利进食。
奔波了一天,暖暖的食物滑进胃里,别提有多么熨贴。
即便胃口不佳,稚善也尽力多吃了些,一是不想辜负管事的心意,二是还念着要去看看榴香。她们二人在淇园已是叨扰,若还要淇园拨出人手,稚善觉得太难为情了,她想亲自照顾榴香。
“对了,牡丹如何了?郡主可喜欢?”
沈誉听了一愣,心道不好,走太急没同行宫的内侍说一声,这会儿他们估计正纳闷,他怎么来了又走,行踪不定。
不过对着稚善,沈誉没提这些,只说:“我夜里才至行宫,阿娘休息了,今日醒来就能见到牡丹。你放心,她肯定喜欢。”
“那就好。”
说话间,下人来报,榴香醒了。
稚善倏地站起来,沈誉在她身后追,步履忽的一停,他找了两个仆从,吩咐下去:“弄些好克化的粥食。”
榴香果然饿极,被敲晕到现在滴水未进,光喝药了。见到香喷喷的粥食小菜,榴香两眼放光,但还没吃上一口她就打了个喷嚏。
据府医道,榴香受惊又淋雨,导致发热昏迷,如今醒来便是大好了,但不可暴饮暴食,须得循序渐进。
榴香不好意思地笑笑,开始小口小口吃粥。
稚善对沈誉道:“多谢世子,我一听榴香苏醒就赶紧过来,都忘了榴香还饿着肚子。”
“得了,你要谢我多少回。”沈誉抱臂站在旁侧,老看着姑娘家的床铺也不是个事儿,他便要让出去,“你俩说话吧,我去看看玄鸟。”
门扉一开一合,室内稍稍暗了些。稚善去开了些窗,好让天光透进来。
回过身却见榴香眼里包着泪,呜呜直哭。
“怎么了,是身上哪里痛吗?”
榴香摇头,把粥碗放了,捧住稚善的双手,哭得更厉害,“姑娘都是因为我才受伤,我好难过……”
稚善鼻子也发酸,“那你还是因为我才遭此一劫,我更内疚呢。都怪阮昇,要不是他,我们两个现在都好好的,榴香,别自责了。”
“对!”榴香也不叫阮昇少爷了,她现在嫉恶如仇。“姑娘,我们搬出去,住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到他们!”
稚善说:“这是必然的,只是在这之前我要去衙门告他们,阮昇,还有……”她忽而一滞,想起总是舅母舅母的叫,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人叫什么,只晓得姓苏。
“总之阮昇母子、李嬷嬷,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与此同时,稚善想到苏氏骂的那些难听话,眼神黯了黯。
榴香抱住稚善,觑着她的神情,小声说:“很难吧,我只是阮家买来的丫鬟,他们是主子……如果很为难的话,姑娘不要去做。”
稚善却道:“我并非畏难,只是觉得……”她搜肠刮肚寻了个词,“只是觉得很没意思。一直以来,我在扮演温顺端庄、有礼有节的表姑娘,而苏氏也在扮演,她装出一副贤良和善的样子,在贵妇、贵女间游走,得到好名声。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苏氏说过粗话,即便对我不喜,表面上总要装一装的。还有阮昇,恐怕光禄寺的上峰、同僚以为他是个多么好的君子。我们这些人,都好似假人,真没意思。”
榴香不同意,“他们怎么配和姑娘相提并论?他们假他们的,姑娘是迫不得已,姑娘是好人!”
稚善破涕为笑。榴香就是这么维护她,每当她钻牛角尖或是萎靡不振时,榴香就像横冲直撞的马匹,一下子顶开她的心门。
忽然想到,沈誉好似也是如此,他拥有着足以融化冰雪,驱逐寒风的热烈。
但榴香和沈誉不同,榴香是她的好姐妹,两人能够同吃同睡,能够抱头痛哭,沈誉……已经够麻烦他了,如今还被误解他们的关系。
即便沈誉说了他们是朋友,也不可能指望他庇护她们一辈子。于是稚善对榴香说:“你若感觉好一些了,我们就搬出去吧?”
“好,姑娘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沈誉对此没有强留,反倒痛快接受。“你们的细软还在阮家,只怕你们直接回去的话阮家又要发难,不如我带人去收拾?”
三人正在商议此事,沈誉的随从却忽然叩门,急急道:“世子英明,早早命我等盯着阮家,阮夫人果然有异动,刚才她带人上衙门,竟反咬一口,状告榴香姑娘偷盗主家首饰!”
“我才没有!”榴香惊叫出声。
万万没想到苏氏如此下作,稚善安抚地搂着榴香,说:“看来苏氏想把这件案子颠倒黑白,说成是榴香犯错在先,他们惩治在后。苏氏是当家主母,自然是她说什么,家仆附和什么,估计所谓的人证物证都已经捏造出来了。”
沈誉听了随从的话,都想捋起袖子打上门去了,却见稚善沉着冷静地分析,他便也静下心听她讲。
“王京兆铁面无私,应当不会徇私枉法。我们正好去衙门,当面对质。”不过,稚善有些担心榴香的状态,“你头还晕不晕,可以一道去衙门吗?”
“当然可以。”
公堂之上,却让稚善等人大失所望。
即便王京兆及其手下衙役都知道榴香失踪活埋一事,也须一板一眼地按照律法,先审苏氏状告榴香“偷窃家财”一案。
而苏氏自认对榴香动用私刑,没有率先向官府报备,占一个自首的优待。
再者,榴香遭遇活埋并未致死,作为主家的苏氏需领一百杖,而一百杖的刑罚可以用钱赎。换言之,苏氏只要花点银子,一根毫毛都伤不到!
因为苏氏给出的人证,以及“从榴香枕头下搜到的首饰”,官府不得不把榴香先行收押。要等到此案有了结果,才能开启榴香状告苏氏草菅人命的案子。
稚善深受打击,“从逻辑上讲,这根本说不通啊,就因为苏氏比我们先报案?”
沈誉对律法不熟,亦没料到如今的局面。
他将稚善愤懑的表情看在眼里,忽然意识到被培养成乖乖女的稚善一直以来都很守规矩,也很信任权威。京兆府衙役看人下菜碟,这是稚善吃到的第一个教训,而现在,僵硬的律法便是横在面前的第二道坎。
“薛姑娘。”
沈誉打小就不爱守规矩,现如今,想带着薛姑娘一起,“做个坏孩子”。
“倘若我说带你去一趟行宫,面见圣上,控诉律法,自陈冤情,你愿意吗?”
稚善心中一震,旋即记起阮昇作为光禄寺主簿,这个时候正在行宫当差。
虽然案子是由苏氏提起的,但怎么能忘了罪魁祸首阮昇呢。苏氏此举,不就是为了把儿子摘出来么,她偏不让他们如愿!这对母子,一个都逃不了!
稚善应道:“我随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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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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