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圣上为何对他如此宽容?
沈父沉吟了片刻道,“这话倒是无从谈起。他是去年才调任回来的,虽说刚回来圣上就给了他御史中丞的位置,但他在邺州待了五年,政绩有目共睹。何况,他还是建宁十三年的探花郎。”
“能力和资历二者兼具,这次回来给个五品的官位算不得什么稀奇。”
“得圣心倒是谈不上,何况当年他就是因为触怒了圣上,才被派去的邺州。不然以他当年刚出来就是翰林编修的份量,现在恐怕官位与为父不相上下啊。”
“且前些日子他以德行有亏为由当朝弹劾了萧延,圣上当时便脸色不虞,最后他的弹劾自然也不了了之了。”
谈到此,沈父皱起了眉头,“看此子的文章倒是颇有见解,可惜这人情世故上他却还是差一遭。”
就算沈府再不待见那永安王和那萧世子,沈正年在上下朝时也得喜笑颜开地与对方打招呼。
毕竟婚事虽不是沈府所愿,但双方毕竟都还尚未撕破脸面。
柳青砚为御史中丞,乃是正五品,萧延既是永安王世子,也是领军卫中郎将,乃是正四品,虽说御史可以越级弹劾,但越级弹劾的毕竟是少数,更何况弹劾的对象还是圣眷正浓的萧世子。所以沈父才觉柳青砚此举实在莽撞。
沈婉仪没有接话,因为她大概猜到她父亲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果然,下一秒,沈父立即接着前头的话说道,“不过倒也不碍事,等他日后成了咱们女婿,我再慢慢教他也不迟。”
沈婉仪礼貌地笑了笑,“菜齐了,父亲累了一天了,快动筷吧。”
“好,来,大家都动筷吧。”
沈婉仪边吃饭边想着,虽然她和柳青砚已经说好这桩婚事不过是名义上的,但她的家人,不对,应该是除了她们二人之外的所有人都会把这桩婚事当成是真的。
这就会导致她的家人会真的把柳青砚当做是她的未来夫君去对待,去扶持。
沈婉仪是知晓她父母的,但凡和她来往频繁一些的朋友若是遇上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要她开口,她父母都会倾尽全力地去帮忙。
也是因为此,江霁月的父亲才升的官。不过当时那批太常寺主簿的备选名单上,本就有江修远的名字,她父亲帮的这个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若是柳青砚真成了她的夫君,沈父必然会倾尽全力栽培,这可不是沈婉仪愿意看到的事。
虽说沈父沈母之前也是这么对的梁钺,可是梁钺是她的青梅竹马,二人一同长大,到底是知根知底的。
这柳青砚不过才刚见过一面,不过是这求亲的时机选的好,才让沈婉仪最终答应了他。
沈府倒是可以给他一些助力,但若是不留余力地帮扶他,大可不必。沈婉仪想,若到时他若是踩着沈府上位,那沈府和她还如何拿捏他?
不过这些话她可不会在沈父沈母面前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不然引起他们怀疑起这桩婚事的真假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事。
她得需旁敲侧击才行。
吃过晚膳,沈婉仪带着梁盈回到院子里,梁盈还在好奇地问她婚事。
“娘亲,这个新爹爹会和江姨一样,给阿盈带好吃的吗?”
“娘亲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会的吧,毕竟我们阿盈这么可爱。”沈婉仪宠溺地捏了捏女儿的鼻头。
若是谁告诉她,她女儿被谁用好吃的骗走了,沈婉仪一点也不会觉得这是件稀奇事。
是以,自从发现了梁盈馋嘴的特点后,沈婉仪便日日教导她,不可轻易吃别人给的东西。除了她,外祖父、外祖母给的东西外,其余的人给的东西都需要拿给兰黛验了之后才能吃。
兰黛的爹爹是个药铺的老板,兰黛自小耳濡目染也能分辨各种药品和毒物,连哪些食物相克也都知道。
沈婉仪知道雪霜花和酒相冲,也是因为她才知道的。
“那他会给阿盈带好玩的吗?”
“或许会吧。”
“那他会给阿盈做新衣裳吗?”
“或许也会吧。”
“娘亲,那他会给你带好吃的吗?”
沈婉仪被女儿的这个问题问得愣了愣,旋即笑了,“或许会吧,娘亲也不知道。”小孩子的世界便是这般简单。
梁盈还想问,被沈婉仪用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嘴,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不解地看着她。
沈婉仪将她噤了声,便将手放开,去书案处拿来了一张画像,一点点展开。
“阿盈,这是谁?”沈婉仪轻声问。
“是爹爹。”梁盈奶声奶气地答道。
“对,是爹爹。”
画像上,是一个骑着骏马手拿银枪的男人,他的身后是橘红色的夕阳伴着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男人头发高束,露出一张凌厉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颚线分明,他手拿一杆红缨枪,身着一身银白色的铠甲正高坐马上。
这身装扮本就自带一股杀伐之气,偏偏那人却是满眼笑意,似乎正透着画像看过来,笑眯眯地望着你。
这幅画是沈婉仪画的。
沈婉仪还记得那日她有要事要去找梁钺,到了练武场却迟迟不见人来,等到她终于等不及了准备走时,一转头便看见这样的梁钺,似乎在那里等了很久,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
恶劣极了。
偏偏这副模样却始终留在她脑海里,怎么忘也忘不掉,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是起身来画了这幅画像。
但她了解梁钺,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偷摸画了他的画像,指定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天天拿鼻孔看人。
所以直到梁钺去世,他也不知道其实沈婉仪为他画过一张画像。
“虽然今日娘亲告诉你说你会有个新爹爹,但是阿盈要时刻记得这才是你的爹爹。日后娘和那个新爹爹成亲后,若是阿盈不喜,也可以不用叫他爹爹。”
“那叫什么呢?”梁盈问。
沈婉仪顿了顿,道,“叫叔叔就行。”
“好的,娘亲。那个新爹爹长什么样啊?”
“日后你会见到的。”
*
婚事定了之后,沈府便开始忙碌起来了。
虽说沈婉仪仍在丧期,不可大张旗鼓地操办婚事,但一些东西还是可以提前准备的。
沈婉仪是二嫁,所以一些婚事流程她已经驾轻就熟,此次备婚她便没有过多地劳烦母亲,能自己负责的便都自己负责。
二次成婚,她依旧整日在府里忙忙碌碌,却没有丝毫当初要嫁给梁钺时那般欢喜雀跃的心情。
沈母见女儿这些时日有条不紊地打点上下,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欣慰她终于从一个闺阁少女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妇人,心疼她终究是从天真烂漫变成了如今这般沉稳持重的模样。
若是可以,她宁愿自己的女儿永不长大,这样便可以一直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可惜终究是妄想。
这些年看着梁盈在自己身边玩闹,她时常恍惚,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女儿在院子玩耍,于是便想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
是以每次梁盈犯错,她都不忍心斥责,她看着女儿训斥外孙女,也总是忍不住制止。林氏想,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时日总共也没几年,若做小孩时都不能开开心心地过个几天日子,那长大了便更难开心起来了。
林氏的这般想法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她的经验之谈。
沈母当年嫁给过来时,沈父的父母都还健在,沈老将军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身边的莺莺燕燕都很是稀少,娶了沈老夫人之后,更是再也没有抬过一房妾室。
于是每当沈父外出打仗时,沈府的后院常常便只有沈老夫人一人独居。
沈老夫人出自于书香世家,规矩立得是相当严格,小辈们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言行坐卧需皆有仪态。纵是闲来无事随便聊几句,亦不许轻佻失矩,是以府中上下尤其是伺候老夫人的都谨小慎微,不敢有半分逾矩之处。
林氏自嫁到沈府便一直谨言慎行,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惹得沈老夫人不喜,好在沈老夫人只是规矩立得严了些,并不刻意地刁难人。
她生下沈婉仪后,沈府便稍稍热闹了些,沈老夫人对于这个新到来的小生命也很是欢喜,送了好些东西过来,金玉佩饰、绫罗绸缎堆得箱子都放不下。
“母亲这是真喜欢我们婉仪呢,日后你多带着婉仪去母亲那边看看吧。”沈父下朝回来看见堆满的礼物道。
于是沈婉仪自还在襁褓中便成了沈老夫人院里的常客,等她稍微大些,沈老夫人便开了口要亲自教导她。
沈母虽不忍和女儿分离,但也不想拒绝老夫人伤了和气,她想着女儿由老夫人教导没有坏处,便答应了沈老夫人。
所以沈婉仪幼时陪在自己母亲身边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时候都是陪在沈老夫人身边。也因在老夫人那边熏陶久了,幼时的沈婉仪并不如梁盈这般跳脱。
林氏每次看着女儿来给自己请安,那么小的一个人儿,已完全是循规蹈矩的模样,一点孩童身上的活泼天性也无,甚至连玩耍时都是安安静静的。
林氏忽然就后悔答应了沈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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