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南冬雪会和丈夫一起步行十分钟,走到五百米外的地铁站,再分开来,她向南行,他朝北去。自从意识到丈夫失踪以后,南冬雪便在小区门口乘公交车上班。
她想,要是有可能,大概需要换一个新的城市,租一座新的房子,找一份新的工作,重新开始。她会认识从来没有见过的人,遇见一个还可以凑合过日子的男人,快速的结婚,然后生子……
当初遇见张梧桐之前,对自己的人生已经失望透顶的她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当她面对张梧桐的邀约表示退却的时候,他说,“我在动物世界里看过一个故事,一头熊,一只老虎,一条狗,本来都应该是林中霸王,但因为从小受到了非人的虐待,造成了身体和心理上的残疾,他们从小就待在一块,被救下来后还希望待在一块,只有它们三个待在一起才相安无事,整天像是朋友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晒太阳。离了谁,剩下的两个就会不吃不喝,开始生病。你见过这样的猛兽吗?我一看见你,就知道我应该能和你成为朋友。”
遇见他,南冬雪才意识到她可以完全放下过去,和别人一样追求被爱。那个人伤痕累累还能倾尽全力去爱别人,南冬雪常常对他钦佩不已,想着也要用更多的爱去温暖他,但她总是转眼就忘了,肆无忌惮的享受着被爱的感觉。
他心里的伤痕是什么呢?南冬雪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察觉到一丁点的痕迹。他们自一开始就默契的约定,互相不去触碰对方的过去。现在,那个人消失了,南冬雪觉得,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觉得自己没能从中得到宽慰,所以支撑不下去这份感情,悄悄的走掉了。
那房子呢?他不要了吗?她倒希望他能明确的告诉她:分手吧,请你离开我的家。
南冬雪朝窗外望着,冬天的阳光要比其他季节刺眼一些。城市昼夜之间,周而复始的运转,默不作声的把某些东西留在了过去的日子。人如蝼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之后,世界上没有了她,也没有了张梧桐,那痛苦的一笔将不留痕迹。
这样的想法令她稍稍得到了安慰。呼出的热气在车窗玻璃上形成一团雾气,南冬雪伸手去擦。粉色的毛线手套微微一抹,玻璃洁净无瑕。
沉闷的世界打开了一个洞口。洞外的世界永远亮堂无忧。
炽连泽。这个人在洞口打开的那一刻,亮堂堂的闯进了南冬雪的视线。
他坐在一辆大G的副驾驶位,穿着橙红色制服,目视前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柔,且强大。
“师傅!停车!”南冬雪紧急大喊,中间位置的声音并未传送到司机耳朵里,有人帮忙喊叫,引起了一阵小小的喧闹。刚启动的车子立刻急停,南冬雪急冲冲跑下车,四处张望着,附近并没有可以马上就能乘坐的出租车,而且正是早高峰,道路拥堵。
她有些慌张,一边往大G前行的方向跑,一边在手机上打车,也要看看路边是否有可以搭乘的车辆。
这样下去,肯定没有希望了吧?已经走远了!南冬雪看见那辆车在前方拐了弯,行驶到大楼后面,她看不见它了。她往前跑,冷风直朝口鼻中灌,浑身的骨头在这种时候故意拖着后腿似的,偏偏跟不上焦急的心。追到拐角处,她的胸腔钝钝的疼,实在没法再往前猛冲一步。眼看着那辆车爬上一个大坡,消失在最高点处。
那条路尽头是一个丁字路口,那辆车要去哪里,她可猜不出来。南冬雪觉得自己总是走背运的,现在是炽连泽追不上,上班也会迟到。
她没有心情上班。刚刚那一股子追炽连泽的劲头也耗尽了。不是决定好了,不去调查丈夫失踪的真相吗?她站在原地,无神的望着远处。
一辆摩托车风一样不经意间停在她身边,头盔上露出的两只眼睛透着好奇的光,敞亮的大嗓门从面罩里喊出声来,“同学,要坐车吗?”
南冬雪心中盘算了一秒,斩钉截铁道,“坐!”
“抓紧了!”
风驰电掣。南冬雪觉得身体两边的风快要把自己的骨头吹散架了,只要她稍微一松手,就要被甩出去,摔个七零八落。她只好死死的抓着前面这人的腰。
车速逐渐慢下来。前方的路坑坑洼洼,车上的人备受颠簸。最后,他在路边停下来,“到了,就在前面,你自己走过去吧。”
南冬雪下车时,车主好心的搭了一把手,目光追随着她。
“谢谢你,多少钱?”
“我只要现金。”车主说。
“可是我没有现金。”南冬雪朝那条坑坑洼洼的路看了一眼,前方几百米处围了许多人,“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去换一些钱来?”
“那就不用了。我很忙,这次算我帮个朋友,再见,路上小心点。”他扭转车头,准备离开,南冬雪站在一旁,觉得这样心里过意不去,但又想不出解决办法,在包里找来找去,只有一枚戒指还算值钱。可那算是她和张梧桐的婚戒,虽然当初买的时候值一千块,但现在让出去也只能成为一文不值的废物。
车主看出她的为难,开玩笑说,“要不你亲我一下?”
南冬雪顿时变了脸色,狠狠瞪他一眼,转身朝那群人处跑过去。炽连泽乘坐的车就停在不远处。烟尘弥漫至百米高,一直有搜救人员在安全隔离带处提醒群众不要靠近。
危楼被私自改造成工厂,共振引起坍塌,造成火灾,目前大火已经扑灭,还有可能再次复燃,搜救队正在争分夺秒抢救幸存者。
南冬雪只好寻了一个安静地方等待。她一转身,无意的朝来时路上看了一眼,没想到摩托车主正靠在车上朝这边看着。这是盯上她了吗?南冬雪急急的挪到人群中,再看过去,那人已经骑着车远去了。
竟然大胆到随便坐陌生人的车?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不怀好意吧?又没有露脸,要是真的有危险,连他的脸都没看到。南冬雪一阵后怕,拍着胸口让自己冷静。
天气很冷。聚集的人群逐渐散开,只剩下遇难者家属焦急的等待消息。南冬雪走来走去,扛着冷风,不断地朝事故现场张望。
经过长达六小时的搜救,工厂中所有的人都被找到,救护车来来往往送走了最后一批受伤者。家属们也跟着全部离开。
隔离带外,只剩下南冬雪一个人。
“你在等谁?”女搜救队员看到南冬雪仍在徘徊,问话的语音慌张了一些。不会还有人没找出来了吧?
“你好!”南冬雪急忙走上前去回答,猜想他们应该是同事,“我在等炽连泽。我等他工作结束出来就好。”
“炽连泽啊!你是他……你们什么关系?我来帮你和他打声招呼,让他早点出来。”女孩松了一口气,脸上微微疲惫,眼里保持着对别人的友好。
“我是他同学,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他工作结束自己出来。”南冬雪说。
“我看你已经等了一天了,你是不是叫南冬雪?”
“你怎么知道?”南冬雪惊诧。
女队员却收到了集合的信息,顾不上和南冬雪聊这个话题。她把南冬雪带到那辆大G旁边,告诉她炽连泽马上就过来。
“不要乱跑,这里还是很危险的。”
女队员刚走,南冬雪就看见炽连泽的身影一点点爬上了地平线。他只顾着低头走路,灰尘仆仆,极其疲惫,脸上透着不耐烦。和上午一瞥而过中的印象天差地别。南冬雪内疚,他做着如此辛苦、人命关天的工作,她却为了自己的私事来麻烦他。
所谓的理智决定,无法战胜她已经被爱情迷惑了的一颗心。当她认为再次见到炽连泽的机会很是渺茫时,是理智的。当炽连泽出现时,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冲破了理智的压制。她无法舍弃掉这一点点希望,所以要紧紧抓住。
南冬雪朝炽连泽挥手。他没有看见。南冬雪着急的朝他跑过去,更快一点,就离丈夫的失踪真相更近一点。
炽连泽察觉到面前那个小人儿像小蘑菇一样蹦跶过来时,愣了愣,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朝南冬雪奔去。
天色呈现一种浅浅的灰蓝色,夕阳的余晖尚未消失殆尽。但临近夜幕的冬日,这个时间已经万籁俱寂。
紫藤架下,两人奔赴向彼此。破败不堪里,火热的心无所不惧。只是,两人并非心心相印。
距离炽连泽大概五米的距离时,南冬雪停下来,炽连泽也慢下来。她因着昨天的冷漠,今天又腆着一张脸来求助十分尴尬,陪着笑,同他搭话。刚刚张开了嘴巴,炽连泽抬手虚虚的揽着南冬雪的肩膀,带她远离了紫藤花架,解释说,“那边危险。”
话音未落,南冬雪脚下不知绊倒了什么,她眼看着炽连泽一脸惊恐的抬头,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被他结结实实揽进了怀里,转了半圈,倒在地上。
南冬雪的后脑勺枕在了炽连泽的手上,男上女下,一根木桩正砸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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