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林云的震惊,多得淡定解释:“兽人之间的男女差别不是很明显,捕猎时所有人一起上,分工都差不多。母司大人曾经是部落里最强大的战士,据说,她年轻的时候能一个人杀死一头……肉龙,”怕林云不理解,进一步解释说,“有点像肥胖版的恐龙,一般需要十几个战士才能合力杀死一头肉龙。”
林云惊叹:“我去!那确实强的离谱!”
“男性兽人和女性兽人在部落中的角色几乎没有区别,有区别的是女性人秧,她们体力最差,还特别容易生病死掉,所以只能做最轻松的劳作。”
林云环视广场,周围确实没几个女性人秧,其中还有两人挺着大肚子,站在广场边缘的安全位置。离得有些远,看不清面孔,林云也就没在意。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古铜色的肌肤上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黏腻的血浆,顺着他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胸腹沟壑蜿蜒流下,浸透了腰间的兽皮。
他上前几步,单膝跪在血污中,倾身向母司大人行礼。金黄色眼眸在篝火的映衬下,充满了亢奋与征服的快意,原始的野性在他周身毫无掩饰地燃烧着。
以林云的视角来看,简直是兽人中的兽人,硬汉中的硬汉,完全符合了他对“兽人”这一族群的印象。
他轻“啧”一声,叹道:“真酷!”
多得凑近了些,说:“这是狩猎队的首领,金,是我的阿父。”
“啊???”林云顿时双眼圆睁,上下打量多得一圈,尤其审视了他的五官。细看的话,确实和金的长相有几分相像,还不是一点像,而是越看越像。林云再次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我去!!!”
第一次见面,林云就觉得多得很不像兽人。他面部线条柔和,肌肤是常年不见烈日的冷调白皙,加上一看就很不好打理的齐肩长发,一整个不染风霜的模样。就连指尖都圆润光洁,没有劳作的印记,再配上漫不经心的随性做派,与这粗粝野性的世界格格不入。
反观首领金,他的肌肤好像被风沙和烈日反复捶打过的熟铁,满身伤疤就像烙印在肌肤上的勇猛战绩。指关节粗大突出,掌心包裹着厚实的老茧,手臂肌肉虬结,青筋如盘踞的老树根般暴起蜿蜒,在汗水和尘土下贲张着原始的力量。
和多得这养尊处优的小白脸简直是天差地别。
林云不可置信的问:“是你妈妈的基因太强大了吗?”
多得似懂非懂,秉持着有问必答的原则,勉强应道:“我母亲是挺强大的,她当初为了和我父亲结契,打败了整个部落的竞争者。”
“呃……”林云抿嘴,沉默,明智的选择闭嘴。
多得没觉得这算什么问题,已经开始尽职地对林云讲解:“首领正向母司大人汇报这次狩猎的成果,方便母司大人下一步的安排。他们这一队有五十个兽人,一百个半兽人,出去了三天,一共猎到五只肉龙……三只巨蜥,十只野猪,十只笨牛,三只大角羊,七条巨蟒,二十只矮脚马……一只盾象。”
多得应该是边翻译边自己造词,林云听着也很费力。多得没有直接用地球动物的名字指代,很显然,这些动物和地球上的动物并不一样。堆放在广场上的猎物大多已经简单分割过,除了特征明显的兽角、獠牙,看不出原本长什么样。林云猜,按原住民把动物特征加到名字里的习惯,这些估计都是前几天见过的草原四不像们。
母司大人听完金的回报,从腰间抽出一把黑色的石刀,切下最大那头猎物的一对耳朵,举起双臂向众人展示。然后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从战士中挑出五人,让他们同时开始分割猎物。
广场上再次掀起欢呼声,秋后暖阳中,拉开了一场血腥而愉悦的较量。石刀映出闪烁的寒光,骨渣和血珠在广场上泼洒,溅到围观的人群中,像是烈火烹油,将气氛彻底点燃,嘶吼声几乎要掀翻广场,空气中翻腾着浓烈的铁锈味与原始的亢奋。
林云有些承受不住这野蛮而残暴的场景,飞溅的血肉和扭曲狂热的面孔让他下意识回避视线,浓烈的血腥味和震耳欲聋的嘶吼却能穿透皮囊,一股脑涌向胃部。
他勉强支撑了两分钟,觉得有点想吐,踉跄着后退两步想暂时回避一下,刚转头就对上一双灿金色的眼眸。
是狩猎队的首领,金。
这人明明是高大健壮、富有攻击力的外表,却很擅长隐匿自己的动作,行动间悄无声息,存在感极低。只有当你正向面对他时,才猛然有种被掠食者锁定的惊慌。
那双被战斗反复淬炼过的眼睛,时而锐利如剑,时而近乎凝固的沉寂,隐在惑人的金光后,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此刻,那双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眼睛,正平静而淡薄的盯着林云。好像一头正看着小鸡仔的猛兽,眼中并没有蓄势待发,只有沉静到极点的游刃有余,有种动动小指头就能碾死小鸡的闲适。
林云在这样的目光中,难以抑制的打了个寒颤,心脏“突突”地乱了节拍,他在那一瞬间,有种自己已经被撕碎一次的错觉。
“阿父。”
多得在身后出声,手指扯了扯林云的衣角,示意他一起上前。林云犹豫了下,克制住逃跑的本能,跟着多得往前走了几步。每一步都像踏在无形的薄冰上,将他对自身力量最后一点残存的、来自旧世界的认知碾得粉碎。
不过几步的距离,金的眼神迅速缓和下来,甚至勾起唇角对林云笑了下。
“林云?”金的嘴巴动了动,字正腔圆的喊出林云的名字。
一股近乎虚脱的松弛感瞬间攫住了林云,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刻对金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问候:“fa-fono!”
他甚至有种荒谬的、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个动动手指就能将他碾碎的顶级掠食者,竟然主动收敛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对他报以友善,让他在被强者攥在手心里的窒息感中得以“生还”。
这片刻间的变化,让林云清晰而明确的意识到,自己的小命就在掠食者的一念之间,他只是幸运的被放过一马,那短暂的“善意”并未改变他小鸡仔一样的本质,他还是那个弱得翅膀都扇不动、只会“啾啾啾”的小鸡仔!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笑脸无比的谄媚,那种对强者“高抬贵手”而自然流露出的感激和迎合,是生物刻入骨髓的本能。
这一认知让林云沮丧极了,就在不久前的世界里,他才是社会结构默认的“强者”,“年轻”、“身强体壮”、“男性”……这些标签是社会结构默认赋予他的“隐形盔甲”,是他从未刻意争取、甚至不曾意识到其中的分量就自动拥有的强者特权。
他那时并不懂多么高深的道理,只是无意识的遵循那套规则,他会在走夜路时,自然的与独行的女孩拉开距离。这一行为本身带着良善的初衷,但根源却是他潜意识里将自己默认为相对的强者,出于某种道德自觉而对弱者展现出一种自上而下的自我约束。
现在,天翻地覆!
一场莫名其妙的穿越,让他成为蛮荒世界里最底层的存在,成了会被顶级掠食者一个随意的笑容就“安抚”下来的角色。
金那看似和缓的笑容,非但没有带来真正的平等,反而让他意识到:剥离了文明社会的法律、道德规范、社会共识的保护壳,他被异世界归类为一个弱小的生物体,是需要被保护的弱者。
此刻,作为弱者体会到的痛苦,让过往那个行走在夜路上、带着无意识优越感的自己,显得如此狭隘、如此傲慢、如此……可笑。
他所理解的对女孩保持“安全距离”,在亲历了弱者的处境后才明白,那不过是特权者居高临下的、未曾触及核心的体谅。只有自己被置于“弱者”的位置、体验过弱者的恐惧,才能体会到因力量悬殊而产生的无形压力。
在真正的力量鸿沟面前,他的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迟来的领悟,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懊悔自己过去的无知,愤怒当前的无能,又对这种无力摆脱的弱者身份感到无奈。作为普通的地球人,他永远也无法拥有兽人一样强健的体格,这像是一个基因玩笑,是这个世界绝对的、无法逾越的生物差异。
多得和金在用索朗语交流,林云脸上挂着已经变形的苦笑,心中腾起无边的惆怅,他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无比清晰的感知到自己有多弱小。
直到天边挂上两个月牙,大伙把切割好的肉块送进山洞收纳,又在广场上摆好石锅,热气腾腾的氤氲了半边广场。林云才在多得的催促中,走出那阵缠绕在一起的低落情绪。
他手里被塞过来一片大树叶,跟在多得的身后排队领晚饭,嘈杂的交谈声灌入耳中,有种隔着海水的闷响,遥远而割裂。
晚饭是炖肉,猎物被均匀的切成手掌大的方块,人秧每人一块,半兽人三块,兽人六块。
林云领到了一块肉,多得也领到了一块。
“我不捕猎。”
“哦……”林云还有些回不过神,也没心情细究这话什么意思,只当他这几天出去找人没有参与捕猎,所以不能和其他兽人一样领到六块肉。
他捧着肉块,看着广场上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的人群,迟迟没有把食物送到嘴边。
他突然有种特别矫情的念头,好像吃了这顿饭,他就再也不会是以前的林云了。
“你……”多得用肩膀碰碰林云的肩膀。
“嗯?”
“你是不是咬不动?”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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