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好痛!”
意识自无边黑暗与万箭钻心的剧痛中抽离,猛地砸回实处。
沈芷衣倏然睁开眼。
浓重的血腥气混着边关沙尘的粗粝感,还顽固地黏在鼻腔喉头,几乎令人作呕。
耳边不再是敌军疯狂的嘶吼和箭矢破空的尖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烛火哔剥的微响,以及帐外遥远传来的、属于她沈家军巡营的整齐脚步声。
熟悉又陌生。
她没死?
不,不可能。
那般密集的箭雨,那般彻底的背叛,她分明被钉死在了赤焰谷的冻土上,血冷透了才对。
视线急速聚焦,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横亘眼前的一张紫檀木长案。
案上凌乱摊着边关布防图,几封军报散落,最上面一封,朱砂批红,触目惊心——正是三日前发出的求援急报!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
一身银甲未卸,冷硬冰寒,胸甲正中心处有一道新鲜的、深可见骨的枪痕,但绝非记忆里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手臂、腰腹……虽有旧伤绷带渗出血迹,却无一处是箭伤。
这不是赤焰谷绝境!
这是……她的中军大帐?
“将军?”帐帘被轻轻掀开,副将林昭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见她僵坐,脸上闪过担忧,“您伤势未愈,还是再歇……”
“今日是何年月?”沈芷衣打断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沙砾磨过,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颤。
林昭一愣,虽觉奇怪,仍恭敬答道:“禀将军,是永熙十二年,十月十七。”
永熙十二年!
十月十七!
沈芷衣指尖骤然掐进掌心,刺痛感尖锐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竟回来了!
回到了战死前三天!
回到了沈家军尚未全军覆没、父兄冤屈还未铸成之时!
巨大的震惊与狂喜尚未席卷而上,帐外忽传来急促马蹄声及高声通传,撕裂了军帐内凝滞的空气——
“报——!”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几乎是滚下马背,踉跄扑入帐内,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封密函,声音因急速奔驰而断断续续,却如惊雷炸响在沈芷衣耳畔:
“将军!京中八百里加急密报!”
那人看看了沈芷衣的脸色。
沈芷衣察觉到,然后开口:“你继续说。”
“裴、裴相裴瑾,今日卯时于太极殿外,长跪不起,以相位、以从龙之功,恳请陛下……恳请陛下将您赐婚于他!”
“陛下……陛下已准了!”
哐当——
林昭手中的药碗砸落在地,褐色的药汁溅湿战靴,他却浑然不觉,只瞪大了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帐内几名亲卫同样僵立当场,如同被冰封。
裴瑾?
那个在朝堂之上屡次打压沈家、克扣军饷、与她沈芷衣针锋相对了整整三年的权奸裴瑾?
那个冷心冷情、只知权术算计、恨不得她沈家立刻死绝的裴相?
求娶她?
沈芷衣只觉得一股荒谬绝伦的冰冷笑意直冲喉头,她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银甲相撞发出冷冽的轻响。
胸腔里,前世万箭穿心的痛楚与眼前这荒唐到极致的消息疯狂交织,烧灼着她的理智。
她伸手,接过那封几乎烫手的密函,指尖划过御玺朱印,清晰无比。
真的。
竟是真的。
“呵……”
一声极轻的笑逸出她的唇瓣,带着无尽的嘲讽与冰寒,听得帐内所有人心头一悸。
紧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几乎笑出了眼泪。
“好……好一个裴相!好一个赐婚!”
她抬眸,眼底已是一片猩红的杀意。
“我沈家满门忠烈,血战沙场,他裴瑾在朝中揽权结党,断我粮草,阻我援军!如今眼看我即将战死,他竟等不及了?非要亲手给我沈家送上最后一程,用这场婚约将我沈芷衣彻底钉死,才好安心吞并我沈家军权吗?!”
“将军!”
林昭急声道,“此婚绝不能应!末将这就点兵,护送将军……”
“应?”
沈芷衣猛地截断他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为何不应?”
她五指收紧,将那价值千金的赐婚圣旨攥得不成形状,字句从齿缝间迸出,淬着寒冰:
“他裴瑾处心积虑,不就是想亲手送我上路么?”
“我便看看,这场鸿门宴,到底是谁送谁最后一程!”
……
三日后,京城,相府。
红绸高挂,喜乐喧天。
宾客如云,权贵齐聚。
人人脸上堆着逢迎的笑,言谈间皆是恭维艳羡之词,暗地里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谁不知这场婚事,是强权与兵权的荒唐结合,是死敌之间的致命博弈。
洞房内,却冷寂得如同灵堂。
沈芷衣一身碍眼的凤冠霞帔,端坐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边,盖头早已被她扯下扔在脚边。
指尖一枚特制的银戒暗格内,藏着她从边关带来的、见血封喉的剧毒。
合卺酒?
正好。
她等着他。
等那扇门被推开,等那个男人出现,她便用这杯酒,先毒杀他这祸国权奸,再凭一身武功杀出重围,连夜奔赴边关!
前世血债,今生冤屈,先收一笔利息!
窗外更鼓敲过三响。
宴席喧嚣渐歇。
他迟迟未来。
沈芷衣眉心紧蹙,耐心告罄。
裴瑾莫非想玩什么花样?
还是察觉了什么?
她豁然起身,一把扯下繁重的冠冕,露出底下早已换好的夜行衣。
既然他不来,她便走!
边关军情紧急,她没时间在此与他虚与委蛇!
悄无声息推开后窗,身影如燕,融入沉沉夜色。
相府后院僻静,直通马厩。
她的战马“逐雪”早已被心腹暗中安排在此。
然而,就在她即将接近马厩之时,一股极其浓重的新鲜血腥气随风灌入鼻腔!
沈芷衣身形猛地一滞,瞬间隐入廊柱阴影之后,屏息凝神。
只见侧前方一道小门被轻轻推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踉跄步入。
月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漏下些许,恰好照亮那人一身几乎被鲜血浸透的夜行衣,以及他手中那柄仍在滴滴答答坠着血珠的长剑。浓重的煞气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
即便那人半张脸掩在阴影中,即便他此刻的气息危险狂放得全然陌生——
沈芷衣也绝不会认错!
居然是裴瑾!
他竟是这副模样归府?
新婚之夜,他去了哪里?
下一瞬,她的目光猛地钉死在他剑尖拖曳下的那样东西上——
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铜腰牌,被血污裹挟,却仍清晰可见其上古拙的“狄”字徽记!
那是北狄王庭最精锐的“鬼鹞”卫队的身份象征!
前世,就是这支神出鬼没的精锐,绕开所有防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赤焰谷,截断了她的所有退路,万箭齐发!
裴瑾剑上……怎会有此物?!
他今夜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强烈的惊疑与骇浪般的冲击席卷而来,几乎让她忘记了呼吸。
就在她心神剧震的这一刹那,那原本看似重伤踉跄的男人忽地身形一顿,猛地转过头,那双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的眸子,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精准无比地刺向她藏身的阴影!
四目相对。
他眼底不再是朝堂上那令人厌恶的虚伪温和,也不是平日看她时的冰冷算计,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翻滚着无尽偏执与浓重痛楚的疯狂!
被他目光钉住的瞬间,沈芷衣只觉周身血液都冻住了。
他发现了!
根本不及她做出任何反应,裴瑾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眼前!染血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可怕力道,一把攥住了她冰凉的手腕,肌肤相触处,是他掌心滚烫的体温和黏腻的血污!
“芷衣。”
他低哑的嗓音擦过她的耳膜,带着浴血后的粗粝喘息,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郁。
“这一世,”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碾磨出来,带着血和恨的重量,“你的命,只能是我的。”
沈芷衣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你发什么疯?!”
她试图挣脱,那钳制却如铁箍般纹丝不动,反而被他拽得更近,几乎撞进他满是血腥气的怀里。
“边关的血债、朝堂的阴谋、你沈家的冤屈……”他无视她的挣扎,另一只染血的手竟轻轻抚上她绷紧的脸侧,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眼神却偏执得令人心悸,“别怕。”
“我陪你,一起讨回来。”
沈芷衣彻彻底底地僵在了原地,脑中一片轰鸣。
什……么?
[星星眼][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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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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