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河水在夜色下汩汩流淌,反射着零星黯淡的月光,更衬得堤岸杂草丛生处一片死寂。
那尖细阴柔的嗓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芷衣的听觉。
什么!
贵妃的人!
竟然算准了这条密道的出口,在此守株待兔!
沈芷衣握紧了手中的剑,剑身上的血迹尚未干涸,传来粘腻的触感。
她体内内力消耗过半,后背被霹雳子爆炸波及之处阵阵灼痛,左臂的刀伤也在隐隐作痛。
状态极差。
而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太监,却能悄无声息地接近她至此,其实力绝对深不可测。
“贵妃娘娘真是好算计。”沈芷衣声音沙哑,带着厮杀后的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紧紧锁定对方,“一环扣一环,看来今夜是非要留下我不可了。”
那太监嘿嘿一笑,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琉璃,令人极不舒服:“沈将军说笑了。娘娘只是心疼将军奔波劳苦,特命咱家来请将军去个清静地方歇歇脚,免得……再被些不相干的人打扰。”他意有所指,显然知道别院内发生的激战。
“若我不想去呢?”沈芷衣缓缓调整着呼吸,暗自运转所剩不多的内力。
太监脸上的笑意淡去,斗笠下的目光变得阴冷:“那咱家就只能用些不太温柔的手段了。娘娘吩咐了,活的自然最好,但若实在麻烦……死的也行。”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周身那股平凡无害的气息骤然一变!
一股阴寒刺骨的杀气弥漫开来,竟丝毫不逊于昨夜那皇帝的影卫!
沈芷衣心头一凛,不再犹豫,先发制人!
她脚下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直扑太监!
手中长剑划破夜色,直刺其咽喉!虽是强弩之末,这一剑依旧快、准、狠,带着沙场搏命的惨烈气势!
那太监似乎没料到沈芷衣重伤之下还敢主动出击,而且速度如此之快,轻咦一声,身形却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宽大的袖袍一拂!
一股柔韧却带着诡异吸力的劲风迎面袭来,竟让沈芷衣志在必得的一剑如同刺入绵絮,力道被卸去大半,剑势不由自主地一偏!
“咦?沈家剑法里可没这路数。”太监尖声道,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谑,另一只手掌无声无息地印向沈芷衣的胸口,掌风阴寒,竟与那幽冥寒掌有几分相似,却又更为刁钻阴毒!
沈芷衣心头巨震,急忙回剑格挡,同时脚下步伐变幻,险之又险地避开这致命一掌。
对方武功路数极其诡异,内力阴寒深厚,远超寻常高手!
绝不能久战!
她心念电转,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催发潜力,剑法陡然变得大开大阖,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不顾自身空门,只攻不守,招招直取对方要害!
这亡命徒般的打法果然让那太监皱了皱眉,他似乎不愿与沈芷衣以伤换伤,身形飘忽闪避,一时间竟被沈芷衣狂风暴雨般的攻击逼得稍稍后退。
但沈芷衣自己知道,这不过是饮鸩止渴。
每出一剑,她的内力就消耗一分,伤势就加重一分,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必须立刻想办法脱身!
就在她剑势将尽未尽、新力未生之际,那太监眼中寒光一闪,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破绽!
他并指如刀,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黑色寒气,快如闪电般点向沈芷衣持剑的右腕!
这一下若是点实,沈芷衣手腕必废!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从侧后方响起!
一点乌光以惊人的速度射向太监的太阳穴!
时机刁钻到了极点!
正是太监旧力已出、新力未生,全身心都集中在攻击沈芷衣的瞬间!
那太监脸色剧变,顾不得再伤沈芷衣,猛地拧身缩头,那点乌光擦着他的斗笠边缘飞过,“咄”的一声深深钉入后方一棵柳树干上,竟是一枚细如牛毛的黑色长针!
“谁?!”太监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向乌光来处。
沈芷衣也趁此机会疾退数步,持剑警惕,心中同样惊疑不定。
是谁出手相助?
河道下游的黑暗中,缓缓驶出一叶扁舟。
船头站着一名蓑衣斗笠的艄公,手持长篙,仿佛只是偶然经过的夜渔人。
但方才那枚救命的乌针,分明就是来自那个方向!
那太监死死盯着那艄公,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权衡什么。
对方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出如此精准致命的一击,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而且,对方是敌是友?
目的为何?
沈芷衣同样紧张地看着那艘小舟和船头的身影,脑中飞快思索着京城中可能出手帮她的势力,却一无所获。
短暂的死寂对峙。
那艄公并未靠岸,也未再出手,只是静静地立在船头,仿佛融入了夜色水汽之中,却带来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终于,那太监冷哼一声,阴恻恻地看了沈芷衣一眼,又扫了那扁舟一眼,尖声道:“哼,看来将军今夜命不该绝。贵妃娘娘可不会放过你,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竟不再纠缠,身形一晃,如同青烟般融入夜色,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危机就这样突兀地解除了?
沈芷衣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紧握长剑,警惕地注视着那艘神秘的小舟。
小舟缓缓向岸边靠拢。
在距离堤岸尚有数丈距离时,那艄公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刻意改变了声线:“顺流而下三里,有一处废弃的河神庙。那里有人接应你。”
说完,不等沈芷衣回应,他便长篙一点,小舟轻巧地调转方向,无声无息地滑向河道中央,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与水汽之中。
来无影,去无踪。
只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沈芷衣怔在原地,心中疑窦丛生。
这个人是谁?
为何要救她?
他口中的“接应”又是怎么回事?
是裴瑾安排的后续手段?
还是另一股未知的势力?
但此刻她伤势不轻,内力几乎耗尽,确实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调息。
顺流而下三里……似乎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仔细处理了一下手臂和后背的伤口,勉强止住血。
然后她走到那棵柳树前,拔下了那枚黑色的长针。
针身细长,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看不出任何来历标记。
将针收好,她不再犹豫,沿着河岸,朝着下游方向快速行去。
一路上,她高度警惕,但并未再遇到任何伏击或跟踪。
约莫走了三里地,果然看到河岸边有一处坍塌了小半的破旧庙宇,匾额模糊,依稀可辨“河神”二字。
庙内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沈芷衣握紧剑,小心翼翼地靠近。
刚走到庙门口,里面便传来一个压低的声音:“可是沈将军?”
沈芷衣脚步一顿:“何人?”
里面的人似乎松了口气:“属下影阁巽部风哨,奉灰鹄大人之命,在此接应将军!灰鹄大人和崔先生他们已从另一条路线安全撤离,正在等候将军!”
灰鹄安排的人?
沈芷衣心中稍定,但仍未完全放松警惕:“灰鹄此刻在何处?”
“在……”
里面的人报出了一个只有影阁高层才知晓的隐秘安全屋代号。
暗号对上了。
沈芷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迈步走进了破庙。
庙内蛛网密布,神像残破。
一名作樵夫打扮的精悍男子正从阴影中走出,对她恭敬行礼:“将军,您受伤了?属下备有伤药和干净衣物,请您尽快更换,此地不宜久留,需立刻转移。”
男子递上来一个包袱,里面果然是一套粗布衣裙和一些金疮药。
沈芷衣迅速检查了一下药物,确认无误,便走到神像后快速处理伤口并更换了衣物。
那樵夫则在门外警惕地把风。
换好衣服,吞服了疗伤丹药,沈芷衣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但内力空虚和身体的疲惫感依旧强烈。
“走吧。”她低声道。
“是,请随属下来。”樵夫引着她走出河神庙,并未沿河岸行走,而是钻入了庙后一条极其隐蔽的林间小路。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地穿行。
沈芷衣心中却依旧萦绕着重重迷雾。
今夜之事,处处透着诡异。
端王和贵妃的陷阱,那个神秘出现的太监高手,还有最后那个救了她、留下指引的蓑衣艄公……
尤其是那个艄公。
他的身手,他那枚黑色的针……
忽然,一个极其久远的、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碎片闪过她的脑海。
那是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一次缠着父亲讲江湖故事。
父亲曾提到过一位特立独行、亦正亦邪的用针高手,人称“鬼医”,其独门暗器“鬼门针”细如牛毛,却威力奇大,但此人早已销声匿迹多年……
难道……
她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前方带路的樵夫:“接应我的命令,是灰鹄何时发出的?”
樵夫愣了一下,答道:“大约是在别院爆炸发生后不久,灰鹄大人通过紧急信道发出的指令。”
时间对不上。
那个艄公的出现,更像是一直潜伏在附近,伺机而动。
不是裴瑾的安排。
那会是谁?
沈芷衣蹙紧眉头,只觉得眼前仿佛有一张更大的网,而她,正置身网中央。
“将军?”樵夫见她停下,疑惑回头。
“没事,走吧。”沈芷衣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前行。
当务之急,是先与灰鹄和裴瑾汇合。
她有一种预感,京城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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