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眼睛水汪汪的,眸子像是盛满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它只有一点点大,爪子在纸箱里挠来挠去,身上沾了好多泥,黑一块白一块。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粘上了泥巴,又被过路的人拾起放回了纸箱内。
方意把它从纸箱里抱出来,柔声问道;“小家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看你呀?”
安城近些年在评选全国文明城市,已经很少看见流浪狗了,方意直觉它不像是街边流浪的小狗。纸箱里的褥子还算干净,旁边还放着它的小食盆,不过食盆里只剩下些狗粮渣。
“你是在等你的主人吗?”小东西躲在方意怀里哼唧个不停,碰到方意的手就开始舔。
“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牛奶吧。”方意刚想把它放下,这只小狗崽哼唧得更厉害了,好像是在撒娇,不抱就不肯动弹。
方意拿它没法,没管身上有没有弄上泥点子,抱着它往咖啡馆里走:“说好了,人家不让你进,你不能耍赖,要在外面乖乖等我哦。”
方意在门外迟疑了许久,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敲门,万一人家真不让小狗进去呢?
“小姑娘是你啊?”邵佳晗急急忙忙打开门,“怎么了?”
“那个……大哥哥……我就不进来了,我能在这向你买杯牛奶吗?”
“你要喝牛奶吗?你先进来,我去给你温一杯,要加糖吗?”
“不不,我不进来了,您就卖给我一杯纯牛奶就好,什么都不要加,给小狗喝的,我看它饿了。”
邵佳晗看了眼小狗,微微一笑:“你说它啊,它不能喝牛奶的,牛奶对它刺激太大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外面还下着雨呢。”
“这小狗其实在我店里已经好几天了,它主人就把它放这也不过来看它,那天好不容易来了,还叫我帮他找人收养了它去呢,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毛头小子。”
方意疑惑:“它主人年纪不大吗?”
“嗯,跟你差不多大吧,是个愣头小子。”
咖啡馆内传来几声咳嗽,邵佳晗没理会,只怜惜地望着这只小泥猴:“小东西也是可怜,刚开始来的时候没东西吃,饿的哇哇叫,我实在不忍心就买了点狗粮泡化了喂他,店员怕它影响客人,就给它在外面搭了个窝。”
“我自己倒是很想把它带回去,可惜实在抽不出时间去照顾它。可怜这只小萨摩耶都不知道它主人不要它了,还巴巴地朝人摇尾巴,唉,它主人真欠揍。”邵佳晗说着说着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你说它是萨摩耶?”方意睁大双眼,一道光从她眼中划过。
“是啊,你别看它现在脏兮兮的,我刚见它时,嘿,可漂亮了,那毛色,啧啧。可惜了,多好的一条小狗啊,现在没人养没人管,要成街边的小叫花喽。可怜啊,老天不长眼呐。”邵佳晗恨不得捶胸顿足。
方意低头不说话,直直地呆望着怀里的狗崽,狗崽不出声,也直直地回望着方意。
发愣间,方意看到了漆黑清澈的眼眸里的自己,小小的它眼里全是她的影子,不知不觉间,方意把它搂得更紧了。她想起了九岁那年和外公许下的养狗的承诺。
“嘘,别出声啊。乖。”方意左胳膊搂着这条小犬,手里还提着邵佳晗给她的狗粮和一些羊奶粉,另一只手十分艰难地摸索出钥匙开门。
“妈妈,妈妈,你回来了吗?”方意听到没人应她,看到鞋子仍旧整齐地摆在鞋柜里,这才长吁口气。自从搬到安城后,母亲陈若欣便开了一家花店维持生计,每天要忙到傍晚才回家。
“我先给你洗个澡,然后给你弄饭吃。”
小脑袋蹭蹭方意的手,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养你的。”
这小东西可能是真怕方意不要它,整个洗澡的过程格外乖,任由方意摆弄。冲泡好狗粮后,方意跑回楼上换回家居服,全是泥的牛仔连衣裙塞进洗衣机。
“方意?方意?回家了吗?呀,哪来的狗?吓死我了!方意?方意!”
楼下客厅传来小狗警戒的叫声,方意暗叫不好,这小家伙竟然趁她换衣的功夫溜到楼下去了。
“你怎么把狗给带回家了?我不是说过家里不可以有狗吗?”
陈若欣本就不喜欢小动物,再加上方意小时候被狗咬过,身为母亲对狗这种动物更加敏感。
“我看它在外面孤零零地太可怜了,妈妈我们养它好不好?它主人不要它了,我们再不要它,它该怎么办啊?”方意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她知道妈妈不喜欢小狗,可是她真的舍不得,毕竟是条小生命,怎么能说扔就扔呢?
“这还是你在路边捡的?你不知道流浪狗身上多少病菌啊?它主人不要它,肯定是有原因的啊。它再咬你一口怎么办?方意,你小时候被狗咬过,你不记得了?”
“不会的,它还是个很聪明的小朋友,好好教以后不会乱咬人的。就算咬我了,我去打针不就好了?它要是不舒服,我带它去医院检查,不健康我给它治。”
她没料到女儿态度如此坚定:“方意,不是妈妈心狠,你知道养它就得负责它一辈子吗?你可以承担吗?你能保证吗?你要上学,我需要忙花店,我们家没人有时间可以照顾它。而且我们家没养过狗,一旦没养好它就是对不起它,对它不负责。”
陈若欣语气缓和了不少,想了想,劝说道:“听妈妈的话,把它送到流浪动物保护站去。让有能力的人去领养它。”
方意蹲下身,把狗抱在怀里,也不说话,一直安抚着柔顺的后背。
“方意,我说话你听见了吗?我们家不能养它,把它送走吧。”
方意猛地站起身,哽咽地几乎说不出话,嗓子一软:“妈妈,你知道吗?它是萨摩耶啊,爸爸最喜欢萨摩耶啊。”
一提到父亲,方意再也憋不住了。
两年前方意父亲带方意去买生日蛋糕,路上遇了车祸,与满载钢筋的货车相撞,方意父亲作为主驾驶,钢筋插入肺中,当场去世。
陈若欣慌忙赶到医院看到的却是丈夫的遗体,和满身是血晕在病床上的女儿。那一天是方家最痛苦的日子,那天是父亲的生日。
从那以后,方意再也不喜欢过生日,再也不愿吃带奶油的食物,那段时间她一见到奶油,就会想到那次惨祸的情景。
父亲满身是血,头上还嵌着玻璃渣,幸好他的宝贝没有坐在副驾驶上。他痛苦地缓慢转过身,对后座吓到呆滞的方意轻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不要怕,爸爸一直在你身边。
此时副驾驶上的东西已经不能算得上是蛋糕,暗红的血与洁白的奶油交融,铁锈味的血又与车窗玻璃碎渣交织,奶味混杂着血腥实在令人作呕。
以后的很多个无眠的日日夜夜,方意都在自责,当初受伤的为什么是爸爸,为什么自己仅仅只受了皮外伤,为什么不能将爸爸的痛苦加在自己身上,明明就是自己的错啊。
如果不是自己嚷着要去买蛋糕,就不会发生车祸,爸爸就不会离开妈妈和自己。即使当时是因为司机中午喝了酒赶时间交货材闯了红灯才酿成的车祸,但是方意还是不能原谅自己。
她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妈妈求求你了,让它留下来吧,它都没有家了,它已经被抛弃了一次,我们不能再次抛弃它啊。它是萨摩耶啊,妈妈,爸爸最喜欢的就是萨摩耶,他之前答应我,如果……如果我考上了一中就给我养狗,我现在,我也考上了。”
“爸爸他……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什么也没有拿走,我们就不能为了爸爸留下它吗?没有家真的很难受,我有家,我还有你,可是它怎么办?它都没有家了,我们给它当家人好不好?它好可怜,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毛孩子啊。”
“外公也答应过我,他说等我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了就会让我养狗。我能够对它负责,我不想抛弃它。”
清晨第一缕曙光透过窗帘洒进屋内,头发散乱,睡眼惺忪的方意感觉脸上阵阵湿意,她揉揉眼,自己的眸子正好对上那双亮闪闪的小眼睛,黑花不知什么时候跳上了床,一个劲舔她。
黑花这个名字是方意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第一次见面就黑乎乎的,跟小乞丐似的,如果不是邵佳晗说这是只小萨摩耶,她都不敢相信,它实在太脏了。
那晚梦到黑夜中最亮的的那颗星星坠落到她身边,她瞅着它那双灵动的小眼睛,觉得这大概是上天特意赠给她的宝贝吧。
“乖乖,这才几点啊?你怎么醒这么早,让我再睡会。”方意抬眼看了闹钟,指针正好指向六点方向。
黑花听到方意说要再睡会倒是不乐意了,轻吠一声,跳下床,咬着方意的裙角作势要把她拖下去。
方意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取了桌上的字条和零钱,给黑花冲泡了狗粮。
“今天还是我一个人在家,妈妈去花店了,我带你出去散散步吧。黑花啊,你要谢谢妈妈哦,她同意你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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