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黑沉的夜幕被撕开一道道惨白的裂口。
西角院的破屋里,苏晚晚在一阵仿佛要将头颅劈开的剧痛中猛然睁眼。
腐朽的霉味与雨水潮气混杂着钻入鼻腔,冰冷的触感从四肢百骸传来,她低头一看,身上竟穿着一件针脚粗劣的大红嫁衣。
嫁衣单薄,贴在身上,像一层湿冷的死皮。
屋外,喜庆的丝竹管乐声被瓢泼大雨浇得七零八落,与风声、雨声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尖锐的喧闹,仿佛在为一场早已注定的葬礼奏乐。
门被从外面死死锁住。
纷乱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潮水,强行涌入她的脑海。
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她看见了一幕幕不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叫苏晚晚,安国侯府的庶女,一个在原著小说中连名字都被错写成“苏婉婉”的炮灰。
而明天,就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将代替身份尊贵的嫡姐苏婉柔,嫁给靖安侯府那个传闻中性情暴戾、杀人如麻,连亲生父亲都惧他三分的“疯批”世子,谢景行。
书里的结局清晰得可怕:成婚第三日,这个可怜的替身便因“惊惧过度、暴病而亡”,尸骨被草草卷了一张席子,丢去了乱葬岗,连个收殓的人都没有。
三章暴毙。
苏晚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指尖冰凉如铁。
但这份寒意并非源于深夜的湿冷,而是从灵魂深处炸开的、滔天的愤怒与荒谬。
她是谁?
她是苏晚晚,二十一世纪最年轻的米其林三星主厨,凭着一把汤勺和一双铁腕,在遍地都是男人的顶级厨房里杀出一条血路,站在了世界美食之巅。
她的人生信条是掌勺,更是掌控自己的人生。
可现在,她竟然穿进了一本狗血宅斗文,成了一个任人摆布、即将被送入地狱的替死鬼?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一句国骂已到嘴边,然而就在此时,她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道清晰无比的食谱,连字体都带着她前世最熟悉的印刷体质感——
《姜汁红糖炖蛋》。
菜品功效:温中散寒,活血暖胃,安神定悸。
适用症状:风寒入侵,气血不畅,惊惧过度,心神不宁。
苏晚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是她前世在自己餐厅里,专门为那些因工作压力巨大而焦虑失眠的食客特调的安抚甜品。
这道菜谱的出现,不是什么天降系统,更不是金手指,而是她身为顶级主厨的本能——在诊断出自己“受惊体虚”后,灵魂与身体的记忆自动匹配出的最佳解决方案。
原来,她那身引以为傲的厨艺,已经刻进了她的灵魂,跟着她一起来到了这个绝境。
一丝苦笑浮上嘴角,随即被决然的冷意取代。
她没死,她的本事还在。
这就够了。
她迅速环视这间牢笼般的破屋。
灶台冰冷,积着厚厚的灰,角落里倒扣着一只豁了口的破碗,旁边是半碗已经馊掉的冷粥。
苏晚-晚的目光最终锁定在灶台角落——那里扔着一小块干瘪的老姜,还有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仅剩一小撮、已经有些受潮的红糖。
食材少得可怜,工具更是没有。
但对于一个能用手术刀在豆腐上雕花的厨神来说,这不算什么。
没有刀,她就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刮掉老姜的外皮,再费力地将姜肉刮成细密的姜丝。
没有锅,那只豁口的破碗就是锅。
没有火,桌上那盏豆大的油灯就是火。
她将破碗架在油灯上,倒入一点残存的冷粥米汤权当清水,放入姜丝和红糖,用一根捡来的干净树枝慢慢搅动。
油灯的火苗微弱,热力堪比蚊蚋,她只能将碗沿压得极低,几乎要贴上火苗。
滚烫的碗壁一次次烫到她的手指,很快就起了几个亮晶晶的水泡,刺骨的疼。
苏晚晚却恍若未觉,眼神专注得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随着小火慢炖,一股辛辣又带着丝丝甜意的香气,开始在冰冷潮湿的空气中悄然弥漫,驱散了些许霉味。
就在这时,门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叩叩”声。
“小姐……”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是这具身体的贴身丫鬟小桃。
她不敢大声,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条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苏晚晚一手稳住炖碗,另一只手展开纸条。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写满了恶毒的威胁:“柳嬷嬷传话:若你敢寻死觅活,败坏大小姐的名声,明日迎亲的队伍来了,便立刻找人破了你的身子,再对外宣称你早已与人私通、品行不端。届时,你连从靖安侯府侧门抬进去的资格都没有。”
好一个“仁慈”的嫡姐,好一个恶毒的柳嬷嬷!
这是要彻底断了她所有的退路,逼她乖乖去死。
苏晚晚眼底的寒意瞬间凝结成冰。
她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昏暗的角落。
恰在此时,碗里的红糖姜汁已经变得微微粘稠,她将碗从火上取下,顾不得滚烫,用那根小树枝做勺,一小口一小口地将这碗简陋到极致的“甜品”送入口中。
辛辣的姜汁瞬间点燃了冰冷的胃,红糖的温润甜意紧随其后,化作一股暖流,从胃部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颗因恐惧和愤怒而疯狂跳动的心脏,在这股暖流的安抚下,竟奇迹般地渐渐平稳下来。
身体回暖,心神渐定。
她看着碗底仅剩的一点残汁,嘴角勾起一抹淬了冰的冷笑,低声自语,像是在对这碗甜品,又像是在对这具身体许下承诺:“既然你们这么想让我死,那我就偏要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活到最后,给你们所有人收尸。”
子时刚过,门外响起一阵粗暴的拍门声,柳嬷嬷那尖利如锥的嗓音穿透雨幕,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苏晚晚!开门!别在那装死!老实告诉你,能替大小姐嫁过去,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大小姐心善,才让你替嫁换一条命,否则凭你和你那下贱娘亲做的事,早就该被乱棍打死,扔去喂狗了!”
不堪入耳的辱骂,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向原主最痛的地方。
苏晚晚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沸腾。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怯懦和恐惧,只剩下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与决绝。
她一把掀翻身旁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桌上的油灯应声而倒,火苗挣扎了一下,熄灭在潮湿的地面上,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紧接着,她抓起刚才那片划伤过她手指的碎瓷片,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在自己白皙的掌心划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剧痛传来,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摸索着抓起被丢在一旁的婚书残页——那是嫡母派人送来的,上面只有新郎和新娘的名字,连生辰八字都懒得写。
她用滴着血的手指,蘸着自己的鲜血,在那张象征着屈辱和死亡的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八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我命由我,不吃亏,不认命!
“砰!”
写满血字的婚书被她用尽全力拍在门板上,那湿热的血迹瞬间在陈旧的木门上印下一个鲜红的掌印。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出鞘的冰刃,穿透了门板,穿透了雨幕,清晰地传到柳嬷嬷的耳中。
“回去告诉苏婉柔——”
“想让我替她去死?做梦。”
“这一世,我苏晚晚,要吃席,不吃亏!”
话音落下,门外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柳嬷嬷显然被她这疯魔般的举动吓到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屋内,苏晚晚靠着门板缓缓滑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手心的剧痛和失血后的眩晕阵阵袭来,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就在她喘息未定之际,窗外一道迅捷的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快得仿佛只是雨夜的错觉。
唯有屋檐下那串被风雨吹打得沉寂许久的铜铃,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叮铃”脆响,旋即又被喧嚣的雨声淹没。
无人知晓,这短暂的声响,代表着有人来过。
次日天明,迎亲的队伍抵达安国侯府之前,一个离奇的传闻已经在府里的下人之间悄悄流传开来:西角院那个没人待见的庶女,昨夜疯了!
不仅割破手掌写下血书,还煮了一碗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鬼甜汤”,自己一口一口喝了下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要吃席”。
众人皆当她是被逼疯了,一面觉得她可怜,一面又暗自庆幸倒霉的不是自己。
然而,府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昨夜那碗“鬼甜汤”辛辣而温甜的香气,曾如一缕有生命的游丝,乘着风,越过高墙,飘飘摇摇地钻进了主院最奢华的卧房。
睡梦中的嫡女苏婉柔,在梦中被一阵莫名的心悸惊醒。
她辗转反侧,总觉得胸口堵得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可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一缕若有似无的、奇异的香气钻入鼻尖。
那味道很特别,辛辣中带着一丝温润的甜,闻着竟让她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安。
她下意识地手抚心口,烦躁的情绪竟真的平复了许多,很快便又沉沉睡去。
她全然不知,自己刚刚闻到的,正是她亲手推出去的那个替死鬼,为自己熬制的“保命汤”。
她更不会知道,就是这碗被她视为理所当然的牺牲品熬出的汤,已经悄无声息地点燃了逆天改命的第一把火。
火光虽微,燎原之势,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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