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是被人大力摇醒的。
她睡得正香,梦里头她倾慕许久的周医生微笑着问她,“施林琅,明天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
林琅望着他那张英俊的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雀跃道:“好啊,周医生,我明天休息!”接着场景切换,她下了夜班,在自己家里的全身镜前换衣服。这件,那件,都不满意,衣柜被她翻得一团乱,心里正着急就有人使劲晃动她的身体,冲着她大嗓门喊道:“七小姐,七小姐,快醒醒,薛姨娘不好啦!!”
谁是薛姨娘?
薛姨娘关她屁事?
林琅憋了半天,忍无可忍睁开眼睛,冲口就骂道:“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脑子有毛病,薛姨娘是谁?她……”
本想爆粗口的林琅,睁大眼睛瞬间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她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眼下正躺在一张黑漆木的六柱架子床上。床上雕着精致好看的鹤鸟花纹,挂着青纱帐幔。
正对着她的是一张如发过馒头般,胖乎乎圆润润的脸,这会子见林琅睁开了眼睛,终于把嗓门压低了些,焦虑的语气却不改,伸手过来拉她道:“七小姐,你可别睡了,奴婢替您梳洗更衣,咱们快去瞧瞧薛姨娘吧。侍候她的雪雁就在外头,她已经候您多时了。”
林琅人还是晕的,稀里糊涂地被眼前这个胖妇人拉起身来,离开被窝被冷得一阵哆嗦,也没多想就穿上了一件蛋清色的丝绵袄子,长及脚踝,顿时就觉得暖和了。
边上一个丫鬟过来替她套上一双暖靴,披了一件厚厚的披风,推着她就往外走。
天上飘着雪花,一片一片不急不缓地飘到人身上。一阵冷风刮来,林琅打了个哆嗦,顿时清醒了几分。清了清嗓子,她盯着前头提着八角宫灯的丫鬟问道:“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那丫鬟满脸疑惑地转过头来,提着嗓子道:“七小姐,我和周妈妈陪您去看薛姨娘啊!今日本是我当值,姨娘屋里头除了我就只有香叶在。您知道的,香叶她年纪还小,我担心她走路打滑不小心摔倒就不好了,现今姨娘屋里头也就剩下我们俩个侍候着了。姨娘今儿晚上咳着咳着就吐血了,她怕自己日子不久了,半夜三更的非让我带您过去,说有话要叮嘱您。”
“你是雪雁?”林琅想起先头周妈妈说的话来。
她这么随口一问,换来雪雁一声惊呼,“七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连奴婢都不认得了?!”
林琅用眼尾悄悄看周妈妈,不巧正好与她对上视线,见她眼光闪烁,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顿时不敢说话。她当妇产科的护士到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值夜班也是常事,从来没做梦到古代过,不知怎的脑子里头就跳出一句成语来:静观其变。
做梦做到她这水准,也真够高端的了。
这难道是梦中梦?
一路走来,眼前似乎是个苏州园林的模样,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三人穿过一条游廊,走过一条青石板路到了一个圆洞门口。雪雁轻轻推了一下门,黑漆木门发出暗哑的声响,露出里头一个小院落来。
“七小姐,仔细路滑。您先进去,奴婢给你照着灯笼。”雪雁站到了一边,提着宫灯让林琅进屋。
林琅微微迟疑了一下。
走都走到这里了,里头是什么人,什么情况没道理现在转身回去。
抬脚正要跨过门槛,后面的周妈妈已经催了,“七小姐,您快些,薛姨娘病了好些日子,这会子只怕就在等您了。”
在她的催促下,林琅快速走过院中短短一截路,走到了正屋前。
屋前挂着厚厚一层棉布帘子,雪雁上来掀开了布帘请林琅进去。跨过门槛,屋里头冷冰冰的,比起外头来只略好了一些些,也是冻得人浑身发抖。
“薛姨娘病着呢,怎么不烧炭火,冷成这样谁吃得消?早些日子各个院中都发了十斤银霜炭,薛姨娘这里难道没有?老爷和夫人虽看不上薛姨娘也不至于抠扣至此?”说着这样说,林琅听周妈妈的语气中句句都是疑惑,倒好似她自己也不太相信似的。
“老爷和夫人不抠扣,还有底下人呀!”雪雁气愤地道:“姨娘这些不争不抢的,淡着老爷,日子长了老爷也就不往这里走动了。这底下的管事妈妈哪个不是人精,瞧着薛姨娘没人管,往我们这里拿的东西不是缺斤少两的,就是以次充好。银霜炭?拿来的炭火烧起来活活能把人熏死喽。”
林琅忍不住了,也不管是梦是真,直接问周妈妈,“我们院中还有能用的好炭火吗?若是有,劳烦你跑一趟拿些过来使。”
“奴婢这就去!”周妈妈二话不说,转头出去了。
“七小姐,姨娘在里屋,您跟我过来。”雪雁带头往里屋走。
林琅跟了进去,里头更加昏暗,就点着一盏小小的烛火,微微跳跃着发出莹莹的光芒。一名女子盖着一张颜色已经黯淡的锦被平躺在床上。
林琅跟着雪雁走近了,被眼前的人吓了一大跳。
她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灰黑色,眼圈底下是浓重的青色,人瘦得都有些脱相了,看着明显是命不久矣了。
见林琅走近了,薛姨娘睁大眼睛,挣扎着抬起手来朝她招手,“宝儿,宝儿……你过来让娘瞧瞧。”
这是她的乳名?看样子薛姨娘不像在叫别人。
林琅对待病人一向很和煦,她蹲到床边低声问道:“你还好吧,现在是哪里不舒服?”
“你这孩子。娘很好,没有哪里不好……”说着,说着,呜咽了起来,“不是,娘不好,娘恐怕是时日无多了呀!”
她哭得喘不上气来,林琅被她的表情弄得莫名心酸,抬手轻柔地摸她的胸口,柔声道:“别哭了,你别再哭了。再哭我也要哭了!”
“不哭,娘不哭。”妇人呜咽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紧紧捏着林琅的手低声道:“娘走之前,有些话需得与你交代清楚。”
她说着挥手叫雪雁出去,“你去外头守着,若是有人过来在外头喊一声。”
“是。”雪雁应了一声,掀了布帘出去守着。
薛姨娘接着说道:“我们湖州薛家是有名的富户,娘嫁进来时陪嫁有许多,银子、首饰、田庄、铺头样样齐全。当年娘的二哥哥年轻气盛得罪齐国公府的世子爷,将他家整船的丝绸烧了个精光。事后才知晓得罪了贵人。爹爹将一半家产赔给了齐国公府,如此世子爷还不解气,要将我纳了做妾,如若不肯便将我二哥哥送进大牢活活打死。家里头万般无奈只得答应了下来。爹爹觉得我甚是委屈,赠我许多家产做了陪嫁。”
“这些陪嫁现在都被他们拿走了?”林琅见薛姨娘屋子里光秃秃的,连好一点的炭火也买不起,便断言是被人夺走了家产。
“我们怎会如此蠢笨!”薛姨娘说着露出一丝笑意,“爹爹早就想到东西进了他齐国公府,那就是银子丢进水塘中无声无息。”
她说着示意林琅往她枕头底下摸,“你拿着钥匙去通宝钱庄找李叔,东西存在金库中多年,是时候交给你了。”
林琅从薛姨娘的枕头下面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青铜钥匙来,和钥匙一起的还有一封书信,上面写着李叔亲启。
薛姨娘见林琅拿在手上不动,轻声交代道:“你贴身藏起来不要叫人看见,雪雁、周妈妈,你屋里的小丫鬟,不管是何人都不要叫她们瞧了去。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们都是齐国公府的下人,不可不防。”
林琅一颗心跳了跳,心道怎么听起来好像进了虎狼窝啊!
薛姨娘一口气说完这些,安心许多。
她静静躺在床上,沉默良久,半响才转过头来看林琅,捏了捏她的手指柔声道:“有一件事在娘心里藏了好久,委实难以启齿。你爹爹他不知道,齐国公府上大大小小数百人也无人知晓此事。他们只当我被迫嫁你爹爹,心里头恨他,轻视他,不想见到他。”
林琅眨眨眼,看着薛姨娘脸上浮起一丝红色,那表情看着好似有些难堪,支吾着,良久……欲言又止。
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等了许久,薛姨娘语出惊人,“齐国公他不是你爹爹,你爹爹另有其人。但娘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他,他……”
薛姨娘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捂着胸口喘了起来。她的喉咙里呜呜咽咽好似藏了一架风箱,断断续续响个不停,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难受极了。
“你这是得了哮喘吗?”林琅有些害怕,她只是一个普通护士,哮喘她也不会治啊!这地方瞧着像是古代,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急救药。
她飞快地站起身出去找人,雪雁就在门口,听见林琅喊她,慌慌张张地进屋看了一眼道:“有药,昨儿个奴婢刚去买了两贴药,这就去煎了给姨娘吃。”
一口气说完她就转到另一边不见了。
这可是急症,临时煎中药有用吗?
林琅怀着满心的焦虑回了屋。
一脚踏进去,她就觉得不对劲,慢慢走近了薛姨娘的床榻,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安静,屋子里头安静得掉一条针也能听见。
薛姨娘惊心动魄的哮喘声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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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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