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满街道，白花花一片。
院子的主人摘了满满一大脸盆的槐花，正在冲洗，她门前的两棵槐花树，年年开的最旺。
「周先生，今天给你做槐花饼吃啊。」
大门外木椅子上的男人愣了愣，浅浅一笑，说了句「好」。
男人叫周嘉廷，四月初来的，花重金在这里借宿，有一个多月了。
成天就是坐在门外那把木椅上，望着远处，大概是在等人吧。
笼屉里飘出槐花香，这更偏向于一种茶香，淡淡的，大自然的味道。
趁着蒸煮的间隙，柳莹搬着一把交椅坐到周嘉廷身边，自从他来了，门口都没有她的位置了。
「周先生，」她看了看路的尽头，说「是在这里等人吗？」
周嘉廷回过神，礼貌地朝她点点头。
「叫我小周就好，」他朝她看的地方望去，说「我在等我的妻子。」
「她什么时候来？」
他垂了垂眼眸，开口有些苦涩
「不知道」
「她会来吗？」
「……」
「你为什么在这等她？」
「……我想吃她做的槐花饼」
柳莹一时语噎，便让他稍等，自己去端新出炉的槐花饼来。
外酥里嫩，很有嚼劲。
她给他捞了一张，放在旁边的木桌上。
「槐花的花语是纯洁的精灵，深情的春，对美好事物的向往。既然向往，何不前往，却要在这空空白白等一场？」
周嘉廷拾起脚边的残花，用手指磨搓着花瓣上的灰痕。
「从花开等到花落，我就不等了。」
「你之前来过这吗？」
他向远处望去，「我的老家在那片山，我的母亲葬在那里。」
而他将在这里，埋葬自己的爱情。
柳莹叹了口气，也拾起一片残花。
「伤痛是无法修复的。你看这枯枝败叶，却曾被歌颂为『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自珍』，伤痛既然无法修复，那不如就实现伤痛的价值。」
周嘉廷摇摇头，嘴里不住说着「不行」。
「世间事，强求不来。」
他怕她厌他。
「这等着，什么时候能等到？」柳莹叹道。
一场风吹起满地的落花，飘飘洒洒，落在周嘉廷的衣袖。
花在空中旋舞，似在诉说悲苦。
柳莹猛地想起，大概五六年前吧，他见过周嘉廷的，还有他的妻子。
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姑娘。
他们那天是从山上开车下来的。路过这里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副驾驶出来一个姑娘。穿着白裙子，左胸口处戴着一朵黑色的纸花，头发如瀑布般，又长又直。
姑娘甜甜地朝柳莹走来，问道，婶婶能摘一些您的槐花吗？
柳莹不禁感慨，年过半载，偷得浮生，遇到的皆是温柔。
她笑着说，摘吧，摘吧，反正不是我的，是公家的。
姑娘礼貌道谢，回去敲敲主驾驶的车窗。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英俊挺拔，面色憔悴的男人，左胸口同样别着一朵黑色的纸花，神情有些颓废。
柳莹听见那姑娘说，
「周嘉廷，回家给你做槐花饼吃啊。」
男人浅浅一笑，回了句「好」。
五月中旬，花瓣正嫩，轻轻一捏，即就脱落。
周嘉廷扶着树枝，谷秋灵抖着塑料袋，一片片填满袋子。
柳莹分明看见，这姑娘一片片填满的，是周嘉廷的心。
谷秋灵转身，周嘉廷抬手扶着她的发梢，黑色盈余，铺满整只手掌。
大风四起，槐花遍地，黑发偷偷溜走，白色哗然落下。
满地失落。
他什么都留不住。
柳莹看那一阵风，几乎把满枝头的槐花都吹了下来，独独留了一个枝的槐花——是当年他们摘过的那枝。
是命吧。
她说，
「那一枝槐花，应是你的，离开的时候，带走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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