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的二十岁生日宴,选在沈家临湖的私人庄园。
水晶灯的光芒碎落在香槟塔顶,流淌成一条璀璨的银河。
空气里弥漫着白松露与千叶玫瑰的馥郁香气,衣香鬓影间,低语与轻笑如同某种优雅的乐器合奏。
林薇身着一条量身定制的水雾蓝抹胸长裙,裙摆缀以细密的手工刺绣,在灯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她唇角噙着无可挑剔的弧度,颈间的蓝宝石项链——沈家母亲刚送的生日礼物,冰凉的贴着她的皮肤,时刻提醒着她此刻的完美与尊荣。
她正与一位世交长辈轻声交谈,姿态谦和又不**份,每一个音节都经过多年严格礼仪训练的精雕细琢。
“薇薇真是越来越有沈太太的风范了。”长辈笑着对走来的沈母称赞。
沈母陈婉君仪态万方地挽住林薇的手臂,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宠爱与骄傲:“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什么都做到最好,让我和她爸爸省心了二十年。”
这是事实。
林薇的人生,就是一份毫无瑕疵的完美履历。
从名校成绩单到顶尖的社交礼仪,从马术到钢琴,她永远是同龄人中的标杆。
她必须是最好的,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份荣光并非与生俱来,她需得用绝对的优秀来牢牢握住。
一丝极细微的、几乎成为本能的惶恐,被她温柔的笑意完美覆盖。
“妈,您再夸我,我可要骄傲了。”她轻轻依偎了一下沈母,姿态亲昵自然。
宴会气氛正酣。
司仪正准备引导切蛋糕的环节,管家周伯却步履略显急促地穿过人群,低声在沈父沈宏耳边说了句什么。
沈宏脸上从容的商界领袖笑容微微一滞,旋即恢复,他对宾客们点头致意,又对陈婉君低语:“你跟我来一下。薇薇,照顾好客人。”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伯的表情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继续以女主人的姿态,从容地招呼着宾客,将一个小插曲化解于无形。
……
书房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沈宏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克、神情局促不安的中年男人,他身边站着一个个子高挑的女孩。
女孩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旧外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沾着泥点。
她站得很直,微抬着下巴,眼神像警惕的野生小兽,快速扫过书房内奢华到堪称沉重的布置,最后落在沈宏和陈婉君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怯懦,只有一种被生活磨砺过的锐利和审视,与这间书房、与沈宏夫妇格格不入。
“沈、沈先生,沈太太……”中年男人搓着手,喉咙发干,“我叫沈铁柱,这是、是我闺女,沈玥。”
沈玥。
这个名字让陈婉君的心莫名一跳。
她注意到女孩的五官,在那略显粗糙的皮肤和过于简单的发型下,隐约有种模糊的熟悉感。
“冒昧打扰,实在对不起……”沈铁柱从怀里掏出一个磨损严重的旧皮夹,颤抖着取出一张明显年深日久的照片,和一封泛黄的信,“但……但这事关孩子的一生。我老婆……就是桂兰,她去年病重走之前,才跟我说了实话……玥儿她、她不是我们亲生的……”
空气瞬间凝固。
沈铁柱语无伦次地讲述:二十年前,他在外地建筑工地打工,妻子桂兰去投奔他时在当地一家小卫生院早产生女,当时卫生院里同时生产的还有一位“看起来就很有钱”的夫人。
桂兰出院回家后,才发现裹着孩子的襁褓里,除了自己的女儿,还多了一个质地极好的金锁片,以及一张写有“沈氏集团”和一行模糊地址的纸条。
农村妇人的怯懦和一点点隐秘的贪念,让她选择了沉默。
直到生命尽头,愧疚才迫使她说出真相。
“桂兰说,她偷偷看过那位夫人的登记表,姓沈……我们闺女,可能、可能被抱错了……”沈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找了快一年,才……才找到这里。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你们……”
那张泛黄的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陈婉君,抱着一个襁褓,背景赫然是那家小卫生院的门口。
陈婉君脸色煞白,手指冰凉地抓住沈宏的手臂。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沈玥,那模糊的熟悉感瞬间变得清晰锐利——女孩的眉眼轮廓,竟与她娘家早逝的哥哥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沈宏面色阴沉如水,商人的多疑让他第一时间怀疑这是否是一场拙劣的敲诈。
但那张照片,那个年代久远的金锁片,他隐约记得夫人确实有过一个类似的,还有沈玥那张无法忽视的、带着沈家血缘印记的脸……
“周伯!”沈宏的声音压抑着风暴,“立刻,安排DNA亲子鉴定,用最快的渠道,最保密的方式。”
他锐利的目光射向沈铁柱,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们父女暂时住在客房。这件事,如果有半个字泄露出去……”
沈铁柱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
沈玥却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果弄错了,我们立刻就走,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她的冷静,在这种场合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刺眼。
……
宴会终究是草草收场。
宾客们揣着种种猜测离去,华丽的庄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流言像暗流,在水面下悄然涌动。
林薇端着完美的微笑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转身时,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
她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
她走到梳妆台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二十年沈家千金生活精心养护出的莹润肌肤,被名师精心设计打造的优雅发型,每一根线条都写着“高贵”与“得体”。
可此刻,镜中人却陌生得可怕。
那个女孩……沈玥……
她想起沈玥那双眼睛,野性,锐利,像未经雕琢的黑色宝石,带着一种能刺破所有虚饰的力量。
心脏骤然紧缩。
一种冰冷的不安顺着脊椎爬升,远比过去任何一次担心自己不够好的恐惧更甚。
那是一种根基即将被彻底撬动的恐慌。
她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
她是林薇,是沈家培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即便……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她也拥有沈玥无法企及的一切:教育、人脉、声望、品味。
对,这些才是立足的根本。
她试图这样说服自己,可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发凉。
……
鉴定结果在一种令人窒息的高压静谧中,被送到了沈宏的书房。
效率高得反常。
沈宏挥退了所有人,包括几乎站不稳的陈婉君。
半个小时后,书房门打开。
沈宏走出来,脸色是一种近乎铁青的灰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周伯哑声吩咐:“去请林薇小姐过来。”
称呼悄然改变了。
林薇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到了那份放在宽大书桌上的鉴定报告。
沈宏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示意了一下。
她走过去,手指微颤地拿起报告。
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支持沈宏、陈婉君与沈玥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一行字,冰冷如刀,斩断了她二十年来赖以生存的根基。
【排除沈宏、陈婉君与林薇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另一行字,将她彻底钉死在“冒牌货”的耻辱柱上。
世界寂静无声,所有的色彩和声音都在瞬间褪去。
她感到一种失重般的眩晕,仿佛脚下的华丽地毯骤然消失,她正坠入无底深渊。
“薇薇……”沈宏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商人的审慎和冷酷,“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沈玥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至于你……我们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但你不能再姓沈,也必须尽快从沈家搬出去。”
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快刀斩乱麻的利益考量。
她成了需要被及时清理的资产负累。
林薇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却硬生生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二十年的教养在这一刻发挥了奇特的作用——它让她即使面临崩溃,也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爸爸……”她声音哽咽,却清晰,“我理解。我会……尽快搬走。”她甚至微微鞠了一躬,“谢谢您和妈妈……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她转身,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尊严,离开了书房。
走廊尽头,她看见了沈玥。
她靠墙站着,依旧穿着那身与这豪宅格格不入的衣服,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里没有胜利者的得意,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费解的探究,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林薇迅速挺直背脊,擦干眼角,重新戴上那副优雅面具,从她面前目不斜视地走过。
空气中,只剩下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水味短暂交锋,然后无声消散。
……
深夜。
林薇无法入睡。
她坐在黑暗里,房间巨大而空旷,像一座华丽的坟墓。二十年的生活痕迹无处不在,此刻却都变成了讽刺。
她想起沈宏那句“尽快搬走”,想起陈婉君躲闪的眼神,想起外面那些即将到来的嘲笑和怜悯。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认输。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她需要做点什么,需要抓住一点主动权。
她要知道那个沈铁柱和沈玥的底细,要评估这件事可能带来的所有影响。
这是她二十年学到的本能——掌控信息。
她动用了一些非常规的、她从某些社交圈子里潜移默化学来的信息查询手段,试图搜索与“沈铁柱”、“卫生院婴儿抱错”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
所有试图深挖当年那家卫生院信息的尝试,都石沉大海。相关的老旧记录在网络上几乎绝迹,仅存的几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也像是被彻底清洗过。
她换了一种思路,想查找沈铁柱的打工记录或户籍迁移可能留下的痕迹。
依然一无所获。
干净得可怕。
这太不正常了。
一次发生在二十年前小卫生院的、看似偶然的抱错事件,后续怎么可能处理得如此……天衣无缝?连她动用这种手段都查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那种白天曾有过的、冰冷的不安感再次攫住了她,并且更加强烈。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号码。
只有一条来自未知联系人的信息,静静地躺在收件箱里。
【观测样本A号,第一阶段‘环境培育’结束。】
【第二阶段‘命运冲突’正式启动。】
【祝你……‘游戏’愉快。】
林薇盯着那几行字,瞳孔骤然收缩。
冰冷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急速攀升,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样本A号?
环境培育?
命运冲突?
这不是恶作剧。
那种精准的、洞悉一切的冷漠口吻……
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感觉到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透过这片华丽的玻璃,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不再是沈家千金林薇。
她成了一个代号为“A”的……样本。
而她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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