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工业区,夜色如墨。
巨大的仓库像一头头沉默的怪兽,匍匐在黯淡的路灯光线下。
沈家的仓库区域灯火通明,与周围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几个穿着工装、满头大汗的技术人员正围着一台看起来相当复杂的检测设备束手无策,屏幕上不断闪烁的红色错误代码格外刺眼。
沈宏的车刚一停稳,仓库主管就小跑着迎上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惶恐:“沈董,您来了!还是不行,厂家那边远程折腾了半天,说是可能硬件接口问题,非得等他们的人来……”
沈宏脸色不善,径直走向那台设备。林薇跟在他身后,目光却迅速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慢吞吞下车的沈玥身上。
沈玥还是那副样子,旧外套,洗白的牛仔裤,与这充满现代工业感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微歪着头,打量着那台发出轻微嗡鸣的机器,眼神里没有了在沈家时的抗拒和暴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专注,像老练的猎手在评估猎物。
“妹妹,就是这台设备,你看……”林薇适时地开口,声音温柔,带着鼓励,仿佛在哄一个孩子尝试新玩具。
一个技术人员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沈小姐,这机器很精密的,乱动怕是不好……”语气里满是怀疑。
沈玥像是没听见,她绕过沈宏,直接走到控制台前。她甚至没有坐下,就那么弯下腰,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快速扫过屏幕上滚动的日志文件。
她的手指修长,却带着一些细微的旧伤疤,指甲修剪得很短,干净利落。
“权限。”她头也不回,吐出两个字,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技术性指令口吻。
仓库主管愣了一下,看向沈宏。沈宏皱着眉,点了点头。
主管赶紧输入最高权限密码。
沈玥的手指落了下去。
接下来的几分钟,林薇和在场所有人都目睹了一场不可思议的表演。
那双本该属于一个“贫困女孩”的手,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复杂的工程软件界面被调出,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指令流畅地输入,参数被快速修改。她操作得如此熟练,仿佛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延伸。
她甚至没有看说明书,也没有询问任何流程,偶尔会侧耳倾听一下设备电机运转的细微声音,或者眯眼看一下视觉传感器的镜头。
那个之前表示怀疑的技术员,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沈宏的眉头从紧锁慢慢变成惊愕,再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深沉打量。
林薇的心跳越来越快。
就是这种感觉!沈玥身上那种与她的出身背景完全割裂的、强大的技术能力!这绝不是“在修理厂听师傅念叨过几句”能解释的!这需要系统的、高强度的专业训练!
“不是7005,”沈玥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设备的嗡鸣,“是底层驱动和上层应用的数据传输校验冲突,兼容性bug。厂家给的补丁没打对,反而把缓冲区溢出了。”
她一边说,手指一边飞快地敲入几行复杂的命令,然后猛地敲下回车键。
屏幕上滚动的错误代码瞬间消失!
检测设备发出几声清脆的“滴”声,指示灯由红转绿,机械臂开始流畅地运转起来,高清显示屏上清晰地呈现出被检测零件的完美图像。
“好了。”沈玥直起身,甩了甩手,语气平淡得像只是帮忙拧紧了一个瓶盖,“参数我微调了一下,比他们原来的默认值精度能提高零点几个百分点。数据记录备份在D盘log文件夹里了。”
整个仓库鸦雀无声。
死寂。
只有机器正常运行的平稳嗡鸣。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沈玥。
这……这是那个据说从穷乡僻壤来的、粗野无礼的真千金?!这技术水平,比厂家的资深工程师还牛逼吧?!
沈宏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至极地看着沈玥,里面有震惊,有疑惑,更有一种商人看到稀缺资源时的锐利光芒:“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沈玥似乎极其不适应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尤其是来自沈宏的注视。
她立刻又变回了那副刺猬样,重新把手插回口袋,避开目光,含糊道:“网上……瞎看的。碰巧蒙对了。”
这个借口,苍白得可笑。
林薇适时地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和赞赏,巧妙地化解了尴尬:“妹妹真是太厉害了!真是帮了爸爸大忙了!我们都看呆了!”她的话既恭维了沈玥,又将功劳引向沈宏,暗示这是“帮了爸爸”。
沈宏果然受用,看着沈玥的眼神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价值评估。
无论如何,这个女儿似乎并非一无是处,甚至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才能。
“回去吧。”沈宏最终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语气缓和了许多。
回程的车里,气氛更加诡异。
沈宏沉默着,显然在消化今晚的冲击。
林薇也沉默着,她心中的惊涛骇浪远比沈宏更甚。
沈玥暴露出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异常”的范畴,几乎指向了某个可怕的真相。
她偷偷用手机搜索了沈玥刚才提到的几个专业术语和代码……搜索结果指向的是相当前沿的工业自动化和嵌入式系统领域,绝非什么“网上瞎看”就能掌握的。
沈玥则靠着车窗,似乎睡着了,但林薇注意到,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是极度紧张后放松的下意识动作。
这个女孩,在隐藏一个巨大的秘密。
车驶回沈家庄园。下车时,沈宏难得地对沈玥说了一句:“今天……做得不错。需要什么,可以跟周伯说。”这几乎是他对沈玥说过的最接近认可的话。
沈玥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快步钻回了自己的客房,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
林薇站在华丽却冰冷的大厅里,看着沈玥紧闭的房门,感觉自己离某个核心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却隔着一层无法捅破的窗户纸。
她需要和沈玥谈谈。但不是以这种虚假的姐妹情深的方式。
……
第二天,林薇发现了一个机会。
她去给沈玥送几件据说是“买小了”的新衣服,实则是她精心挑选的、符合沈玥风格的基础款,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一声模糊的“进来”。
推开门,林薇看到沈玥正坐在电脑前——不是沈家配的崭新笔记本,而是她自已带来的那台看起来旧兮兮、贴满了各种奇怪贴纸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界面,旁边还开着一个看起来像是通讯软件的窗口,头像闪烁。
看到林薇进来,沈玥像是被惊扰的兔子,猛地合上了笔记本屏幕,动作快得带风。
“有事?”她语气很冲,带着明显的防备。
林薇的目光快速扫过房间。
床头柜上,放着昨天她买回来的那个旧手机,已经被拆开,旁边还有一小套精密的维修工具。
几本皱巴巴的书堆在角落,书名是《嵌入式系统架构》、《通信协议逆向工程》……
这些细节,像拼图一样,正在拼凑出一个完全不同的沈玥。
林薇放下衣服,没有像往常一样说些客套话。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修剪整齐的花园,忽然轻声开口,语气不再是那种完美的温柔,而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坦诚。
“其实我知道,那套检测系统的问题,绝不可能是网上瞎看就能解决的。”
沈玥的身体瞬间绷紧。
林薇没有回头,继续看着窗外:“我也知道,你手臂上的伤,不是水果刀弄的。”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薇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沈玥,那双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野性的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别紧张,”林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不是来试探你的,也不是来威胁你的,事实上……”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那条诡异的短信,将屏幕转向沈玥。
“我可能……和你一样,遇到了一些无法理解、也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
沈玥警惕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当她看清那几行字时——【观测样本A号】、【环境培育】、【命运冲突】——她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那是一种看到绝对禁忌事物时的震惊和恐惧!
这种反应,远超林薇的预期!
沈玥不是疑惑,不是茫然,而是……认出了这些东西?!
下一秒,沈玥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步冲到林薇面前,几乎是粗暴地一把抢过她的手机,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她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猛地射向林薇,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凶狠和厉色:
“这东西!你从哪里得到的?!谁发给你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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