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洞外漂浮的云，一眼望去似乎没什么变化，但莉莉安在心里默默数着。
她已经熟悉了巨龙的作息，熟悉了它鳞片更替的节奏，甚至熟悉了它那简单直接、有时让人哭笑不得的思维方式。
一次打扫间隙，莉莉安靠在巨龙温热的前爪上休息，看着它百无聊赖地用爪子拨弄着一堆各色宝石，让它们像溪流一样从指缝间滑落。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大家伙，”她轻声问，“在你睡着之前，只有你一个……龙吗？会不会……觉得很孤独？”
巨龙拨弄宝石的动作停了下来。它巨大的金色竖瞳转向莉莉安，里面是纯然的疑惑，仿佛她问了一个像“石头为什么是硬的”一样显而易见的问题。
「不然呢？」它的意念理所当然地响起，「当然孤独啊。」
它低下头，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显得有些蔫蔫的。「睡觉的时候还好，但是每次醒过来，洞里都空荡荡的，只有这些不会说话的亮晶晶。所以，每次醒来，我都想赶紧去找一个亮闪闪的小人回来一起玩。」
它用鼻子轻轻碰了碰莉莉安，表示她就是那个“亮闪闪的小人”。
但随即，它的意念里泛起真正的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可是，为什么每个小人，都只能陪我一个完整的蜕皮期呢？最长的一个，也就陪我整理了几次宝石山，帮我拔了大概……嗯……五次还是六次鳞片？然后就不见了。」
莉莉安问：“你一个完整的蜕皮期要多久？”一次间歇蜕皮的耗时是二十几次月圆，那一次完整的蜕皮周期呢？她直觉不会很短。
「间歇蜕快二十次就够了。」龙说。
……一次两年，二十次，八十年……
莉莉安沉默了，怪不得那些公主再也没回过家！！！
龙却还在努力回忆着，巨大的眼睛里满是迷茫：「我觉得我们感情还挺好的呀。我会分给她们最亮的宝石，给她们找最甜的果子，她们给我拔鳞片的时候我也尽量不喊疼……为什么最后总是只剩下我一个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它的声音低了下去，一种缓慢而真实的悲伤通过意念传递过来，沉甸甸的。
「我的心脏……按照你们的标准来看，可能不算很大。但是每次醒来发现又只剩下我一个的时候，那里确实会有一种……抽痛的感觉。很奇怪，但是是真的。」
莉莉安脸上的玩笑神色彻底消失了。她看着巨龙瞳孔里那清晰可见的疑惑与受伤，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这条龙拥有强大的力量、漫长的生命和堆积如山的财宝，但它并不理解人类生命的短暂，也不明白“寿终正寝”意味着什么。在它简单纯粹的认知里，每一次陪伴的终结，都是一次无解的“被抛弃”。它的心脏或许在生理结构上与人类不同，但那份因为失去伙伴而产生的孤独和痛苦，却是真实相通的。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巨龙巨大的脸颊旁边，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它坚硬而温暖的鳞片。这个动作对于巨龙庞大的体型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它感受到了。
“没事的，”莉莉安用自己最温和的声音说，像是在安慰一个因为不理解而难过的大型宠物，“不是你的错。她们…… 可能只是有急事必须离开了，没来得及跟你告别。”
她选择了善意的谎言，现在还不是向它解释人类生老病死的时候。
巨龙的思维果然简单，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它感受到莉莉安笨拙的安慰，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了。它甩了甩大头，把那点忧郁抛开，金色的眼瞳重新亮了起来。
「嗯！不说这个了！」它振作起来，突然用鼻子轻轻拱了拱莉莉安，带着点兴奋的意味，「你来陪我玩这么久，我还没带你玩过我喜欢的游戏呢！」
“你喜欢的游戏？”莉莉安突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一条龙喜欢的游戏……
「对！最好玩的！」巨龙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个洞穴入口。它示意莉莉安跟上，然后走向洞穴深处那一大片堆积如山的财宝。
在莉莉安惊恐的注视下，它没有像往常那样小心翼翼，而是兴奋地用前爪猛地插进宝石堆的底部，然后——用力向上一掀！
哗啦啦——！！！
刹那间，仿佛一道由金币、宝石、珍珠、金银器皿组成的七彩瀑布轰然倾泻！无数亮晶晶的宝贝像暴雨一样从天而降，撞击声、滚动声、清脆的碰撞声充斥了整个洞穴，震耳欲聋！
巨龙站在这场“宝石暴雨”的中心，开心地甩动着尾巴，发出低沉的、愉悦的咕噜声，甚至张开它虽然还在蜕皮期不能飞的翅膀，扇起更大的风，让那些宝贝飞溅得到处都是！
「怎么样！好玩吧！」它兴奋地向已经看呆了的莉莉安传递意念，「每次我心情不好，或者刚睡醒的时候，就喜欢这么玩一次！亮晶晶的东西全都飞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
莉莉安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场极度奢华、极度混乱、也极度……危险的“游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终于知道，这洞穴里为什么总是打扫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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