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主厨不在米其林,在凤城私房菜。
作为其间翘楚,鹤园从不对外营业,只接受熟客预订。
沈策临时起意,前来用餐,园中自是没有多余餐位,陆主厨只好领二人去鲜少待客的瑞雪厅。
一路上,南枝瞧见各色各样的花窗。
院墙之上的石湾陶艺漏窗;波形花墙中趣味横生的洞窗;厅堂前雕饰典雅古朴的格子窗。
穿过屏门时,陆主厨似随意开口,“小宝,这位女士是——?”
南枝耳蜗一动,眸光离开清代彩色玻璃,悄悄瞥着沈策英俊高挺的侧脸:小宝?
小宝故作平静,“客人。”
“客人?我还不知道是客人?”,陆主厨轻笑出声,开门见山,“这是你第一次领女客人来鹤园用餐。”
小宝不再平静,“你记错了。”
南枝心弦微微颤抖:你还带过哪位女士?
“我三堂姐来过五次”,小宝满面平静,极力掩饰慌张心绪。
南枝心弦一松:原来是堂姐哦。
陆主厨憋笑两声,随即左转,带二人穿过连廊,抵达瑞雪厅,再回身望着南枝,“抱歉,我实在好奇。”
南枝歪头:好奇啥?
陆主厨伸出左手,“我是今晚主厨陆怀生,敢问如何称呼?”
南枝啼笑皆非,正要伸手时,只见沈策拍掉陆主厨手掌,“陆厨子,收起你狗爪!”
南枝笑意更甚,微微张开双唇,“岳南枝。”
轻轻浅浅的嗓音,响彻三人耳畔,温柔岭南园林的春末月夜。
沈策转眸盯着南枝。
陆主厨眸光闪烁,猜测,“岳女士是江南人?”
南枝点头。
沈策惊讶,“你咋知道?”
“猜的”,陆主厨满脸云淡风轻。
沈策挺拔的鼻梁一皱,“如何猜到?”
陆主厨抬手拍拍沈策肩头,“你大哥让你多读书,你总当耳畔风。如今,可后悔?”
跟读书有毛关系?沈策鼻梁更皱,抬手拂去陆主厨爪子。
陆主厨笑了笑,转手推开厅门,再询问南枝,“想吃哪道凤城菜?我给你做。”
南枝摇头。她不是美食爱好者,不懂这些,吃啥都行,能填饱肚子就好。
美食爱好者沈策出击,“给你一小时,上齐金玉宴。”
“不负所望”,陆主厨转身备菜。
沈策邀南枝走进瑞雪厅。
入眼是一幅山水画:远处群山高耸,云雾缭绕,犹如人间仙境,近处一孤舟蓑笠翁,独坐水畔,闲来垂钓。
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香气。
顺着香气,南枝瞥见一张泛着温润光泽的红木餐桌。
餐桌临窗,窗外是一片小竹林,竹林旁是一汪锦鲤池。
沈策快走三步,为南枝拉开餐椅。
南枝顺势坐下,转头欣赏窗外的岭南月色。
不同江南春月的寒凉、惆怅,岭南月色极为热络,欢闹。
沈策一边倒茶,一边不依不饶,“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感觉你不是花州人,是江南人。”
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城中村。
沈策骑着小电驴,一栋楼又一栋楼收租。
南枝陪乔云吃猪脚饭。
收完35栋楼房租,沈策饿得饥肠辘辘,也来吃猪脚饭。
但店中只剩最后一份猪脚饭。
偏偏乔云没有吃饱,还想吃第二份猪脚饭,就跟沈策争夺最后一份猪脚饭的归属权。
南枝不知如何是好,急放下喝糖水的勺子,傻呆呆看二人抢夺猪脚饭。
沈策没好气地反击,“先来后到,懂不?”
“呵~”,乔云冷笑一声,轻瞥沈策满头大汗的俊脸,“你点单时,我已在店中,我有优先续饭权。”
续饭权?什么鬼?沈策懵。
乔云端过老板手中的猪脚饭。
沈策回神,快步上前,拦住乔云去路。
乔云毫不退让,“你有病?吃不起饭?”
沈策没有病,只是想吃饭,想吃猪脚饭,想吃地道的猪脚饭。
这家猪脚饭,虽不远近驰名,却有方圆十里最美味的四点斤。
四点斤即猪小腿与蹄膀连接处的四根蹄筋、周边组织。
顶级四点斤,一抿脱骨,软烂咸香,入口绵糯,让人神魂颠倒。
想到这儿,沈策挺直腰板,高大身姿迸发出滔天火意,形成牢不可破的人墙。
他势要封死乔云回餐桌之路,抢回原该属于自己的四点斤。
乔云深吸一口气,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续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轻轻浅浅的嗓音响起,“这位先生,你不要吃猪脚饭啦,我请你喝糖水,好不好?”
糖水?沈策俊眉一拧。
嗓音越来越近,“先生,我有三碗全新糖水。”
沈策回眸只见一道纤细的浅绿色身影以及一张清丽白皙的美人脸。
“砰,砰,砰”,沈策不识情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几欲蹦出胸口,蹦到糖水里。
南枝抬手指着三碗糖水,“左侧那碗是冰花马蹄爽,中间那碗是广式龟苓膏,右侧是川贝炖雪梨。”
沈策心跳漏了一拍,又一拍,再一拍,脑子懵得一塌糊涂。
南枝仰头望着他,眼眸像糖水一样甘凉,让人降去三伏天火气,“先生,你想喝哪一碗?”
“都行”,沈策听见自己甘愿放弃猪脚饭的声音。
时隔四年,沈策再忆此景,依然感到心神荡漾。
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呢?
大抵就是在炽热的花州三伏天里遇见一抹三月江南丽色,朦朦胧胧,撩人心扉。
沈策心神愉悦,手掌一斜,徐徐水流注入白瓷茶盏,“陆厨子风流成性,成日把妹,惯爱和人聊星座,家乡,最近又沉迷MBTI!”
南枝不明所以,隐隐觉得沈策在生气,“你咋啦?”
“喝茶!”,沈策递上茶盏。
南枝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茶水。
清淡香气,萦绕唇舌。
南枝又抿了一口茶水,“他家的茶,很好喝。”
沈策眉头蹙起,想要抢回茶水,又怕南枝口渴,只好口头攻击,“陆厨子不是好人,你离他远点!他能猜到你是江南人,纯是瞎猫碰死耗子。”
南枝放下茶杯,“…你说我是死耗子?”
“没,没,没”,沈策急否认,俊脸满满焦急,“枝枝,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南枝端起茶杯,故意逗他,“你是哪个意思?”
沈策憋闷不已,只得吐露真言,“不爽罢了。”
“?”,南枝盯着沈策,满眼关心。
沈策避开南枝视线,“他猜到你是江南人。”
南枝噗嗤一笑,“就这?”
沈策沉默不语,艳丽的桃心唇泛着丝丝怒火。
南枝笑意更甚,模仿陆主厨语气,“小宝,你该多读书。”
“不许叫我小宝!”,小宝微怒,桃心唇抿成一条线,化为无心唇。
南枝抿了一口茶水,“我的名字,源自一句诗。”
“什么诗?”,沈策转眸盯着南枝白皙莹润的面庞,生怕错过一个字。
南枝微微一笑,“我出生时,是族中唯一的女孩儿。祖父给我取名时——”
沈策呼吸紧蹙,直直凝视南枝,双眸映着她脸颊绒毛,朱红色泪痣。
“引用「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一句”,南枝心下一酸,转眸望着窗外明月,想起故乡的月色及亲人。
岳?鸟?朝南枝?沈策极具攻击力的脸庞转来转去,小心翼翼地重复,“岳鸟朝南枝?”
南枝微微点头,眸中映着清冷月光,“祖父希望我长大后,不会为生计远走他乡,只留在家里,守着一湾太湖水,平安度日,承欢膝下。”
可她还是辜负祖父期望,远来花州找乔云,陪她创立锦书,让他老人家操心。
沈策不太懂这些愁绪,只觉,“枝枝,别回江南。花州很好,你就呆在花州,”
“花州是好——”,南枝回头瞥见沈策略带喜意的眉梢,“可花州不是我家。”
沈策急,“花州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
啊?南枝目瞪口呆。
沈策更急,“枝枝,你就把花州当成自己的家!你想要什么,想买什么,我都会给你。你就呆在花州,不要回江南,好不好?”
南枝心下一暖。
花州四年,除了乔云,她没有任何朋友。
左右忙于设计稿,倒也不觉寂寞,但偶尔也会疲乏、想家。
每当这时,南枝就想找乔云聊聊,可乔云忙于公司事务,只敷衍回复,“改天再说。”
幸好还有隔三差五出现的沈策,聊慰她心头一点愁。
想到这里,南枝欢喜雀跃,诚心感谢——“谢谢小宝。”
“不许喊我小宝!”,小宝微微生气,俊脸进入戒备状态。
不让喊?南枝偏要喊,还要以地道的吴侬软语喊,“小宝,小宝,小宝,小宝,小宝,小宝,小宝。”
小宝心头怒火早已飘散,转而芳心大乱,四肢软得一塌糊涂,心头酥得天昏地暗。
一连七声,唤得小宝沉沦,亦唤得南枝喉咙干涩。
南枝端起白瓷茶盏,慢吞吞喝着不算滚烫的茶水,“他为何叫你小宝?”
“啪嗒”一声,房门打开。
服务员接连端菜而入,一并码齐九道佳肴,静等陆主厨登场,制作今夜主菜——凤城鱼生。
凤城鱼生作为顺德十大名菜之首,既考验所选鲩鱼新鲜度,又依赖掌厨刀工。
陆主厨刀法一流,挥斥间就切完大半条鲩鱼,切出一片片大小相同,不过2mm的鱼肉。
每片鱼肉皆薄如蝉翼,泛着清冷的光,宛若白玉生辉。
陆主厨放下刀,笑意盈盈,“凤城人吃鱼生讲究——「捞起捞起,风生水起」。”
“我来”,沈策夹起一片鱼肉,放进青瓷小碗,再放入姜丝、葱丝、柠檬叶,淋上秘制花生油、酱油,充分搅拌,递到南枝唇前,“尝尝。”
南枝拿起筷子。
沈策叮嘱,“一口下去。”
南枝转动筷子,捞起所有菜品,一齐放入嘴中。
冰凉鱼片夹着辛香配菜,刺激、调戏整片口腔,带来复杂口感。
南枝大口咽下,“好吃。”
陆主厨笑了笑,送来一碗他调制的鱼生。
南枝小口吞咽,细细品味:像是日本刺身,却比日式鱼生更温润、更鲜香。
一碗见底,又一碗来袭。沈策满眼探究,“还吃吗?”
南枝点头,再品尝一碗鱼生。
陆主厨神色兴奋。
南枝吃相极美,像是画中的古典美人。
最引人入胜的是,其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快乐,仿若吃到人间最美味的食物。
沈策抬手准备第四碗鱼生。
南枝急忙摇头,指了指依然平坦,却余地不多的小腹,“陆主厨手艺极好,待我品尝其它佳肴。”
陆主厨环视满桌珍馐,“先吃哪道?我为你介绍。”
沈策急不可耐,举筷至半空,“枝枝,我为你布菜。”
南枝看上那头鹅,但——
她眼波一转,转向陆主厨,“你为何叫他小宝?”
霎时,小宝脸色变暗,不见往日风采,双唇抿成一条线,像是蒙受奇耻大辱。
“想知道?”,陆主厨含笑而立,眉眼生辉。
南枝直直点头,满眸期待。
陆主厨微微张口,“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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