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台风天侵袭过后的下午，天是灰蓝，微风轻轻吹，很舒服。
英悦梨坐在院子里的那颗编织鸟笼里喝下午茶。
她抿了口手中端着的精致白瓷杯。
轻焙火的咖啡，带着股香甜的草莓味，光是闻闻味，就能让人心情很好。
“Yulia，晚上要不要去看我哥赛车？”
说话的叫图方晴，她哥叫徐夏深，他们是龙凤胎，跟英悦梨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只不过高中后因为英悦梨走的钢琴演奏方向，跟走精英路线的兄妹两被分到了不同的班级，但关系一直很好。
今天的草莓甜心就是徐夏深从国外人肉带回来的。
英悦梨放下白瓷杯：“可以呀。”
每个城市有每个城市的特色，鹿城的小二代们喜欢玩赛车。
英悦梨看过几次他们飙车，被引擎点燃的黑夜，巨大的轰鸣声将她包裹，避无可避。英悦梨是学琴的，对声音这类偏于敏感，每次回来耳朵都要不舒服一段时间。
图方晴笑地灿烂：“你去了我哥肯定开心疯了。”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本就带着些不可言说的隐晦悸动。
英悦梨倒没什么想法，耐不住身边有个cp控，图方晴又对Yulia喜欢地要紧，近水楼台先得月，恨不得直接给两人摁上红本本。
“咦，这是你们家新招来的绿化工人吗？”
英悦梨随声移转视线。
不远处，绿化工人正围坐在灌木丛边吃下午点心，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两张被吸油纸包着的牛肉大饼吃地一脸尽兴。
周煜几天前刚过十八，正是长身体的年龄。
纯饿的年纪里遇上了最香的牛肉饼，他吃地很快，就是在回头准备再捞一张饼时，周煜注意到了隔着编藤在直白盯看自己的两人。
偶有几声稀落蝉鸣。
...
周煜一愣，悬在饼上的手指控制不住地勾了下。
...两女孩一动不动。
周煜敛眸，随后视若无睹地继续抓起那张冒着热气的牛肉饼咬了口。
在看清少年正脸的刹那，图方晴惊呼：“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声音不小，英悦梨确定他也听见了。
两个生活轨迹完全不同的人，能在哪里见到过。
英悦梨也是在开学的时候才得知鹿城中职高三部搬到了他们学校附近，从琴房出来的她偶尔会看见里边的学生穿着黑白校服上实训课，有的端盘子练习走姿，有的拿花剪修剪灌木，学地大多是一些服务于人的东西。
但——职高也要高考。
这对于出生即罗马的少爷小姐们来说，是个非常新奇的事。
此时，职高里最新奇的人正站在她们面前。
据说，周煜在本来的初中一直是学校前五十，高考怎么着也能考个不错的重高，最后不知怎么滴上了个鹿城中职。没钱还是不想花钱，谁也不知道。
英悦梨对这也没多大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拿下周煜。
今天还是他来顶周日才的班，白t黑裤，英悦梨看到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及膝胶筒鞋，淌过水湿漉漉的。
难怪被蚊子虎视眈眈了一下午都没有见到他，原来是被安排去鱼池那帮忙了，英悦梨歪头，一脸友善地将目光送过去。
图方晴也注意到周煜的胶筒鞋，她一本正经道：“你们家这绿化工人找的还挺板正。”
穿个胶鞋还穿出巴黎世家的味道来了。
“没有，”英悦梨站起来，“他不是工人。”
“啊？”
英悦梨向前好几步，她朝周煜招手，两颊的梨涡明显。大小姐一脸诚挚道：“他可以是我的朋友。”
听到这话的周煜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骤然凝固。
“要不要过来一起喝茶。”英悦梨喊他，一脸热情。
周煜能听到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不只是他，大小姐一说话，瞬间将花园里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公主本就是人群中的焦点。
英悦梨今天穿了件粉色掐腰连衣裙，看出来是用了心打扮的，头发也用粉色的丝带编织成了鱼骨发球垂在脑后，小脸大眼睛的，衬地笑容愈发甜美。
连周煜都能看出来，她身上衣服的质量非常好，版型挺正，跟自己身上穿到起球的宽松棉t完全是两个极端。
朋友。
跟一个衣服穿到起球都舍不得扔的人是朋友吗？
周煜觉得好可笑。
面对英悦梨的热情招呼，他不为所动。
周煜咬下一口牛肉馅饼，用力咀嚼。
仿佛只有这样用力地去咀嚼，咔嚓咔嚓的声音就能覆盖掉少女轻柔愉悦的呼唤声，让他存留在自己的世界，当一个果核之王。
不想听，就能装作听不到。
“小姐叫您。”女管家鬼魅般地在他身旁出现，用不可拒绝的柔和语气跟他商量，“请您过去。”
周煜感觉英悦梨笑地更开心了。
能不过去吗？
不能。
起于昨天的四万，周煜耐住脾气，迈开长腿。
“你喜欢喝轻焙的还是中焙的？”
英悦梨满眼亮晶晶地问他，就像是在问一个关系很好的朋友一样。
从来没体验过的待遇，女佣在一旁端着餐盘，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他发话。
少年白t黑裤，脚上还踩着双水沥沥的高筒胶鞋。一身劳动装扮，站在精致的甜点摆台前格格不入。
他哪里懂得什么轻焙中焙，她分明就是要在找他乐子。
周煜抿唇，没有说话。
等了十几秒后，英悦梨才气馁似地说：“都不喜欢啊。”
周煜抬眼看她，寡冷的丹凤眼习惯性地饱含不爽情绪。
几秒的寂静空白，漠视少年身上愈来愈浓的戾气感，英悦梨歪头，语气友好地帮他解围：“那跟我喝一样的吧，草莓甜心冰美式，谢谢。”
“好。”
咖啡师得到指令，忙不迭去做。
从始至终，周煜没有蹦出一个字，额角青筋在隐隐做跳，明眼人都能瞧出来，他已经很克制地管住自己的情绪了。
偏偏面前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不曾在意过旁人脸色。
她也不需要在意。
图方晴在一旁轻抿了口咖啡。
从小一起长大，英悦梨一个眼神，她就心里有数了。
她们从小学到大的训狗方法：建立信任，下达命令，给予奖励，重复训练。
但是，跳过第一步直接来到第二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小狗会分不清这是奖励，还是惩罚。
咖啡很快就被端了过来，不到一分钟。
“你尝尝，这是我最喜欢的。”英悦梨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她坐在雪白柔软的垫子上，微微仰头，露出来的天鹅颈雪白修长，用肯定的语气跟他说，“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扫了眼女佣递到面前的咖啡。
喝完就好了。
周煜没有停顿，大手直接抓起杯身，杯中冰块晃荡响。
下一瞬，英悦梨就看到少年仰头，像喝廉价白开水一样，将细心研磨的咖啡咕咚几口喝完。
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下，周煜将精致的骨瓷杯被放回托盘，里面只余下未融化还沾着咖啡渍的冰块。
英悦梨笑容愈发灿烂，她问：“是不是很好喝？”
喝得快，嘴角不免沾了点咖啡渍，他目光扫过竹编茶几上雪白纸巾。
然后，周煜掀起衣角，露出劲瘦腰腹的淤青，动作自然，带着股不可忽视却又浑然天成的痞。
他用衣角抹了抹嘴巴，白色衣料上染上道褐色污渍。他迎上英悦梨满含期待的目光。
周煜的唇不厚，平时都是绷直成一条直线，而此刻，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尖锐，少年感在这一瞬强烈迸发。
他说：“还行，挺解渴。”
这么苦的浓缩，也就他能一口气喝下去。
英悦梨没忍住轻笑出声，她也不掩饰自己的失态，而是抬眼继续看向面前的少年。
这么能吃苦。
英悦梨语气轻柔：“还要吗？”
好像在逗一只狗。
大小姐在玩弄他这件事情上很有想法。
周煜没心情再陪她玩。
舌根还在重重发苦，按照她的要求，咖啡已经喝完了。像处理完一个任务。
周煜答非所问，语调冷硬：“没事的话，我继续去上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煜转身，没等大小姐发话。他喉间发涩，选择不再看那张甜地过分，却有着极似魔女性子的脸蛋。
英悦梨也没再唤他。
直到这一刻，她才不带掩饰，满眼玩味地瞧着少年挺括背影。
“小姐，晚上花园的月亮灯还要挂上吗？”
女管家从一旁弯腰上来，今天晚上的花园装扮就是为了英悦梨迎接徐夏深竞赛第一回国而准备的宴会，而前不久得知晚上的宴会将换个地方举行，不再在英家花园。
主角不来，那么这几天冒着台风天赶工的劳动成果就是毫无价值的。
英悦梨勾起嘴角，五官明媚温暖。她丝毫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淡淡留下句：“那就不要了，我们换个地方玩。”
“好的，那我这边就通知工人不布置了。”
英悦梨站起来，俯身拿了块精致的小蛋糕，边缘缺了一个蚂蚁大的角，英悦梨想都不想直接将蛋糕扔进了垃圾桶：“这些东西你安排就好。”
“好。”
那边的周煜还未走远，主人家的谈话内容再一次全部灌入他的耳蜗。
所以，发烧感冒的老头，还有他们这几天淋着雨赶出来的工，远远比不上别人的一句‘换个场子玩’。
周煜深深吸了口气。
早知道他昨天晚上就直接叫救护车来把老头拉走了，顶工两天，反而给他搞得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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