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热闹的集市,三人来到了村子尽头的神社。破旧的鸟居在月光与灯笼的映照下显得庄严肃穆,朱红色的柱子上缠绕着崭新的注连绳,白色纸垂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这座在朝潮爱莉看来过于简朴的神社是庆典的中心。他们在入口的手水舍净手漱口,然后走到正殿前,将硬币投入钱箱,拉响那根系着巨大铃铛的麻绳。
“铛——”
清脆悠长的铃声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荡,穿过雪林,传向远山。
朝潮爱莉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想起那份让人头疼的遗产。
——请保佑我身边的这两个人,愿他们今后,刀锋永不卷刃,前路再无伤痛。
……
参拜结束后,三人又汇入了热闹的人潮。夜色渐深,庆典的气氛却愈发高涨。
朝潮爱莉拉着锖兔和富冈义勇,兴致勃勃地在各个摊位间穿梭。
她买了一个小巧的达摩不倒翁,又挑了几串色彩缤纷的千纸鹤挂饰,打算带回去装饰房间,然后转头又被一个卖手绘狐狸面具的摊位吸引,好奇地驻足了片刻。
富冈义勇开口道:“鳞泷先生也会做面具。”
从开始到现在,朝潮爱莉已经买了不少东西,而对方还什么都没买过。这句话,让朝潮爱莉读出了不愿付钱的潜台词,于是她遗憾地放下了手中的面具。
“唔……天狗面具吗。”她回忆着鳞泷先生的面具,婉拒道。
“鳞泷先生也会做别的面具。”
富冈义勇的目光落在那一排排的狐狸面具上,深蓝色的眼眸里,映着灯笼温暖的光。
心里并没有真的当回事,朝潮爱莉随口道:“那我回去问问鳞泷先生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个面具。”
或许正如富冈义勇所说,鳞泷先生也会做其他面具,但她十分怀疑鳞泷先生能否把它们做得可爱。
夜风卷起了朝潮爱莉鬓边的碎发,她不禁把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
富冈义勇向前挪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一小片寒风。
这时,朝潮爱莉才发现身边只剩下了富冈义勇一个人的身影。她正准备开口询问,不远处的空地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灯笼一盏盏地熄灭了。
周身暗了下来。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啸鸣,一朵巨大的金色菊花在漆黑的夜幕中轰然绽放,短暂地将整个村庄照得亮如白昼,连远山的剪影也被勾勒得分明。
——是烟火。
村民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这场专属于新年的绚烂。
虽然比不上东京那些盛大的烟火大会,但朝潮爱莉也看得有些出神。冷不防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在了她的肩上。
锖兔不知何时回来了。他将一个用纸包裹的小东西放到了她的手里。
解开沉甸甸的纸包,里面是一支梅花发簪。银制的簪身上,几朵用贝母雕成的小花瓣在漫天璀璨的火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朝潮爱莉见过的珍宝首饰数不胜数,比这华美的发饰她有许多。但她同样清楚,这样一支银簪,对于普通人家而言,并不便宜。
仅仅在昏暗的光线下粗看了一眼,她便注意到了那不够圆润的抛光处理。算不上精巧,甚至在她的审美标准中显得有些粗陋。然而这支发簪,应该已经是锖兔能负担得起的最好的东西了。
互送礼物是社交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朝潮爱莉送出去过无数礼物,也收过数不清的礼物,其中不乏有她内心并不真正喜欢的。
作为接受礼物的人,礼物本身并不关键,真正重要的是让送礼的人感受到重视和感激。
朝潮爱莉睁大眼睛,抬起手,用纤细的手指掩唇做惊喜状:
“好漂亮……”
……
为了讨好掌握生存资源的人,寄人篱下的孩子常常无法表达真正的想法。
锖兔总是担心爱莉会言不由衷,常会注意她的反应。
即便此刻少女的神情看起来自然而真诚,但也许是相处时间久了,锖兔已经逐渐能够模糊感受到对方隐藏在笑容后的真实想法了。
如果说毫不沮丧那肯定是骗人,谁都希望自己的礼物得到对方真心的喜欢,但那种情绪并非指向对方。
与朝潮爱莉预想的不同,锖兔没有解释这支簪子的来历,又或是花费了多少钱财,而是仰头看着天空。接二连三炸开的烟花,映着少年带着伤疤的侧脸忽明忽暗。
“……你过去一定过着,就像圣诞树那样,我无法想象的生活吧。”
从面料上乘的洋服,到对西洋文化的熟悉,再到买东西时从来不问价格、不讨价还价的习惯,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总是反复地提醒着锖兔,对着红果子和木头星星也能笑得那么开心的朝潮爱莉曾经过着怎样优渥的生活。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会想——
“作为男人,应该给你更好的东西才行……”
锖兔的拳头在身侧微微紧握。
他一直坚信着即便无法前进,身为男人也只有前进。如果他竭尽所能,就能让爱莉过上以前的生活,那么即便付出120%的努力他也在所不惜。
但是……
“正因为身为男人,我不能做出无法兑现的承诺。从家人被杀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决定了,要杀光世间所有的鬼。若是成为了柱,或许情况会不一样,但猎鬼人终归不是为了赚钱而存在的职业。”
这并非丧气话,而是锖兔必须告知对方的现实。
“我们要过很朴素的日子,住简陋的房子,吃普通的饭菜。”
他终于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但我可以保证,即便口袋里只有五钱,我也不会让你挨饿。”
少年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盖过了烟火炸裂的轰鸣。又一朵烟花在空中盛开,火光转瞬即逝,映亮了少年那张带着狰狞伤疤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认真的脸。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有他们两人在璀璨的烟火下四目相对。烟花炸裂的轰鸣声、人群的欢声笑语、远处小贩的吆喝声……一切都远去了。
——奇怪。
——太奇怪了。
朝潮爱莉的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而强烈的心跳声,如战鼓般擂动着,一下,两下,三下……几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在东京,五钱也就够坐一次电车。
比这更动人的告白,她听过不知多少。
但是,她的脸颊却在不受控制地悄悄发烫,热度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耳根,连握着那枚银制发簪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簪身在她掌心里滚烫得像要融化一般。
——她的计划完蛋了。
朝潮爱莉清楚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回不到过去那样和锖兔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般的生活了。
看着少年那双倒映着漫天烟火的眼眸,朝潮爱莉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知对谁的愤怒。
凭什么仅仅一句话,她精心构筑的心防就被轻易摧毁了。
——坦白吧。
内心深处有个恶魔般的声音诱惑着她。
——告诉他一切吧。
她应该立刻将那根劣质的银簪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两脚,将那几朵小小的贝母梅花踩得粉碎,化作一地珠光的碎屑。
锖兔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神情呢?是震惊,是不解,还是愤怒。
她要当着他的面撕掉伪装的面具,露出真正的嘴脸,然后看着对方错愕的神情,告诉他真实的朝潮爱莉既不困窘,也不温柔无助,不需要他的关心,也不可能屈尊陪他去过普通的生活。
这样锖兔就会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他毫无保留的善意。
“我……”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突然从侧后方响起。
“我也会努力。”
……?
下意识循声看向富冈义勇那张写满了“我也会负起责任”的认真面孔,朝潮爱莉仿佛这一刻才意识到他一直都在这。
锖兔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说得对,有义勇在真是帮大忙了。我们得给爱莉买一台钢琴才行。”
闻言,富冈义勇也露出了笑容。
像一颗沸石投入即将沸腾的水中,朝潮爱莉的理智突然回笼。
烟花已经结束了,最后的余光在夜空中消散,天空重新归于漆黑。村子里的灯笼还没有点亮,短暂的黑暗依旧笼罩着这片区域。
她垂下了眼帘,阴影的掩盖下,没有人注意到她激烈复杂的情绪。
鬼杀队工资挺高的,但锖兔不清楚。
本来想写五元的,但大正时代,五元是挺多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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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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