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最高层的会议室里,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谢时谏坐在首席向导的位置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不同意。”
他看着圆桌上的塔理事会成员,语气不紧不慢,“我不需要护卫,更不需要哨兵。”
“首席怎么这么说?”圆桌右侧的维珀副理事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交叠的十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怎么会有向导不需要哨兵呢?”
就像哨兵离不开向导一样,向导终究要依附于哨兵的。
他看着谢时谏,“首席大人,塔已经算过了。”
“这次从边境星调回来的哨兵,与您的匹配度……”维珀顿了顿,“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谢时谏扯了扯嘴角。
他猜对了。
什么护卫、安全都是塔的幌子,就像他这个首席向导的头衔……一样的虚伪。
“或许您会想见见他,”维珀看似体贴地提议道,“他毕竟是全星系唯一的……黑暗哨兵。”
谢时谏下意识眉头一皱,还不等他拒绝,维珀就向身旁的助理说了一声,“去请靳哨兵进来吧。”
助理向会议室门口的哨兵示意了一下,他们点点头立刻将门拉了开。
谢时谏抬眸看向门口,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逆光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上,黑色制服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被肌肉撑得紧绷的黑色背心。那人双手环抱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戾气。
靳见驰对着会议室里投来的无数探究目光,冷冷哼笑一声。
“各位……”他嗓音低沉,但语气却格外随性不羁,像是真的在跟圆桌上的理事们打招呼。
“找我有什么事吗?”
谢时谏的指尖在桌面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抬头看着靳见驰,视线平静。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面了。
时间久到,对面那人眼底的锋芒都变得陌生了。
“靳哨兵,”维珀笑着开口,“军部给你的调令你应该收到了。”
“收到了,”靳见驰歪了歪头,也对他回了一个微笑。
“收到了就好,那……”
“但那又怎么样呢?”靳见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什么时候同意,要给一个向导做护卫了?”
维珀嘴边的笑一僵。
靳见驰靠着门框,随意地调整手上黑色的战术手套,“你们不都知道我是谁么,”
“怎么还……”
他抬头玩味地扫视了一圈圆桌上的理事们,目光掠过谢时谏,又漫不经心地移开。
“这么浪费人才呢?”
维珀脸上重新聚起一个笑,像是缓解僵硬的气氛般说道,“靳哨兵很会开玩笑。”
但下一秒他又语锋一转,“但这里毕竟是塔,靳哨兵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
靳见驰闻言嗤笑一声,“不是我说……”
他话未出口,却忽然一顿。
维珀几不可见地提了提嘴角。
下一秒靳见驰倏地单膝跪地,他的手紧紧抓着门框,青筋在脖颈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瞳孔也开始不正常地收缩。
“你……”
话未出口便被维珀打断,他震惊地看向靳见驰,“靳哨兵!你这是怎么了?!”
谢时谏一下子皱起眉站了起来。
会议室逐渐响起窃窃私语。
“这……”
“怎么回事?”
“靳哨兵需要立即疏导,”圆桌中间的理事长吉纳维芙淡淡道,“——他的精神力正在暴走边缘。”
维珀闻言惊讶地看向门口的靳见驰,“靳哨兵可是黑暗哨兵,一般高阶向导可疏导不了他!”
吉纳维芙没管他,只是转头看着一旁的谢时谏,“首席,”
“理事长。”谢时谏向她点了点头。
“你来吧。”
他垂了垂眸,“好。”
谢时谏没什么表情地走向门口。
哨兵抬头狠狠看向他,赤红的双眼像是困兽,他面不改色和他对视。
“少管闲事。”靳见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但声音已经明显不稳。
“先顾好你自己吧。”谢时谏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
下一秒,一股狂暴的精神力如海啸般爆发开来。会议室的玻璃窗瞬间炸裂,几名精神力较弱的向导当场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头部。
谢时谏反应极快,纯白色的精神体雪貂瞬间显现,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防护屏障。
但其他人的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靳见驰的精神力像一场风暴,正在摧毁会议室里的一切秩序。
“控制住他!”一个理事大喊,边上几名哨兵闻言冲向靳见驰。
谢时谏看着靳见驰,眉头忽然一皱。
“别过去!”谢时谏厉声制止,但已经晚了。
靳见驰的精神体——一只通体银白镶着黑纹的白虎凭空出现,一爪就将最先靠近的哨兵拍飞。
白虎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人群不断发出咆哮,显然已经完全被主人的狂暴状态影响。
谢时谏深吸一口气,“阿洛!”
雪貂配合地化作一道银光冲向白虎,两只精神体在半空中纠缠起来。
雪貂的体型完全比不上白虎,但它灵活的姿态却缠得白虎发出阵阵虎啸,越发愤怒。
谢时谏则快步走向靳见驰。
后者单膝跪地双眼紧闭,一只手捂着耳朵,整个人绷得像张拉满的弓,神情难掩痛苦。
“靳见驰,”谢时谏轻轻吐出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声音冷静而清晰,“我需要进入你的精神图景。“
“滚……开……”靳见驰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谢时谏没有理会他的抗拒,修长的手指直接按在靳见驰的太阳穴上,闭上眼睛,意识瞬间沉入对方狂暴的精神世界。
通常,哨兵的精神图景会反映他们最熟悉或最向往的环境——森林、沙漠、城市,或者某个特定的安全屋。
但靳见驰的精神世界让谢时谏下意识眉头一皱——这里是一片不断崩塌又重建的废墟,建筑残骸在空中悬浮、重组,然后又再次崩塌。
整个空间充斥着尖锐的噪音和刺眼的光线,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最令人不安的是,谢时谏能清晰地感知到,不仅这片废墟十分不对劲,就连他的精神海,都像是曾经……被某种外力强行重构过。
这不应该……
他能肯定,整个塔里拥有重构崩溃精神海的向导只有他一个,不然他也不会一觉醒就被地方圣所送到首都星的中央塔来,理事会不会那么看重他,首席向导的位子他们也不会让他来坐。
——毕竟和那些他们自己培养的向导比起来,他可以算是非常不听话了。
他和靳见驰分开那么多年从未见过面,根本不可能通过能力帮他重构精神海。
可如果是这样,那靳见驰的精神海是怎么回事?
他的精神图景不是自然形成的稳定结构,而是像一件被粗暴缝补的破衣服,针脚明显,随时可能再次撕裂。
他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要么靳见驰自己拥有重构精神图景的惊人能力,要么就是有另一个像他这样拥有特殊能力的向导曾经介入过对方的精神海。
没有时间多想,谢时谏集中精力,开始梳理那些狂暴的精神乱流。
他的精神力像湖水般在靳见驰的精神图景中席卷开,带走那些多余的感官垃圾,即将崩塌的区域在他精神力的触碰下重新获得稳定,尖锐的噪音逐渐平息,刺眼的光线也趋于柔和。
对方汹涌的精神海在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是一场危险的拉锯战,黑暗哨兵的精神海足够广阔,精神图景更像是没有边缘般无尽地向远处扩展。
但谢时谏的精神力如网一般快速展开,一点一点地为这片混乱的世界重新梳理秩序。
当最后一片区域恢复稳定时,谢时谏已经精疲力尽。
他退出靳见驰的精神图景,浑身被汗水浸透,双腿发软几乎站不稳。
会议室里一片狼藉,但至少没有人受重伤。
靳见驰躺在地上,呼吸已经平稳,他的白虎精神体也恢复了正常状态,警惕地守在主人身边。
“首席,”维珀走到谢时谏身边,想要伸手扶起他,“您还好吗?”
谢时谏没有回答,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向他伸来的那只手。
他的目光落在靳见驰昏迷中也依旧紧皱着眉的脸上。
谢时谏收回视线,他撑着地板有些吃力地站起身,再一抬眸时,地上的哨兵不知在何时睁开了眼,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谢时谏看。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靳见驰的眼中闪过一丝谢时谏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还不等两人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维珀就微笑着开诚布公。
“您也看见了,首席。”
“让靳哨兵成为您的护卫,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您的安全。”
维珀偏头看了看地上的靳见驰,“靳哨兵似乎也很需要您的帮助。”
“靳哨兵精神海的情况异常复杂,也十分危险。”
“您得为靳哨兵疏导精神海,毕竟,大家都知道,这只有您能做到。”
“……”
会议室一时寂静,理事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谢时谏。
谢时谏没有说话。
“喂,”靳见驰撑着坐起来,指关节因用力而有些泛白,出口的嗓音还带着嘶哑。
“你们做决定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
他精神海刚稳定下来,出口的声音还有低沉,但那不悦的语气和的森然的神情却毫不掩饰地展现了他内心真实的情绪。
简要概括一下,就是——非常不爽。
但维珀没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您说呢?首席大人。”
靳见驰没忍住,盯着他磨了磨后槽牙。
他旁边的白虎雪啸像是反应主人的内心般对着他沉沉低吼一声。
靳见驰正想开口阴阳怪气维珀几句,却听身前的向导轻声道,
“听你们的吧。”
靳见驰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皱眉抬头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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