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宋初宴从不以为傅渊有什么不敢。
一个可以逼宫,可以杀兄,可以一眼不眨将一门府邸满门处斩,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当然,他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与傅渊之间能在短短几日便冰释前嫌,然后友好相处。
他也知道,凭傅渊对自己的憎恶,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如今,他是帝王,主宰生死、掌控一切,他要弄谁,谁能阻止的了他?谁又能反抗?
他全家都还在傅渊手里。
至于他说的不懂……
宋初宴看着案上栩栩如生的画作,以及那淫.靡不堪的动作……
男人天生的无师自通,不论男女,就那点儿事,他能不懂?
所以当他口中说出这字字渗寒的话,宋初宴心中并不惧怕,只是由内而外的冷了那么一下。
在这种如坠冰窟的冷寒里,他也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傅渊这是,在拿画警告他!
让卞安带他进寝殿,当着他的面画这不堪入目的图,不都是为了这最后一句。
可他到底知道多少,宋初宴心里没底。察觉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重了,捏得他的下颌发麻。
宋初宴不适地挣了一下,偏过头,“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见惯了太多。如此肆无忌惮,得先帝恩宠二十年,伪装得不学无术,却不曾被他察觉,自然经得住他这么一吓。
到现在还这般嘴硬,大约是以为他只是怀疑罢。
“不明白最好。”傅渊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番宋初宴。
而后淡淡道:“否则再自作聪明下去,后果不是你担得了的。记住了吗?”
宋初宴僵直地跪坐着,没说话。
傅渊又执着地问了一遍:“你,可记住了?”
宋初宴面无表情应了声“喏”。
“那便好。”
傅渊看着他,见他难得这般安静乖顺,最终还是没再进一步,亦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他也知道,宋初宴敢留下来,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动,自然是做好了一切准备的。
至于会不会将他的警告放下心上……
他想赌一把。
傅渊垂目思量了片刻,起身进了内室。
由于他在起身之前并未说他要去干什么,也没说宋初宴能不能走,他便坐着没动。
案上是墨迹未干的画,他百无聊赖间盯着那画上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
看久了,其实也就不觉得羞耻。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傅渊又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他已经换好了常服,披了件暗黑色短绒大氅,一头墨发也被一支白玉簪简约挽起,幽深的眉眼间难得没有了阴郁之气,反倒流露出几分平和。
宋初宴可不觉得他这平和能维持多久。
原地愣了愣,正疑惑他这大半夜的,换了衣裳是要干什么?
傅渊已经径直朝他走来了。身姿颀长,步履生寒。
“你跟我来。”他将手里的斗篷丢在宋初宴身上。
是银灰色的连帽斗篷,领口处和兜帽一周都细致地嵌了整皮的银狐毛。
宋初宴闹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好坏情绪无缝转换的,看着手里的斗篷,“陛下要去哪儿?”
“走就是。”傅渊只淡淡地道了这么一句,转了身就往外去了。
宋初宴云里雾里,却还是飞快地起身,将斗篷顺势裹到身上。
外头,卞安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车驾。
傅渊踩着矮凳走上去,宋初宴快步跟上,在车驾旁给卞安试眼色本要问他这是要到哪儿去?
已经走上去的傅渊,突然回头朝着宋初宴伸了手。
宋初宴一愣……
他哪儿敢劳动这尊神佛,连连摆手:“……呃不用,我自己来。”
说着,拢了拢有些碍事的斗篷,跨步要上马车。
傅渊便神色淡淡地将手收回了。
车驾碌碌而动,宋初宴与傅渊车在内分庭就坐各据一方。
中间,宋初宴尝试了几次想问清楚傅渊到底要带他去哪儿,都被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打回去了。
最后实在是无趣,宋初宴便也闭嘴了,阖眸靠在侧壁上寐了一阵。
一直到马车停下,宋初宴捏捏眉心,掀开车帘。
抬眼,看到了三个字:“太子府”。
………………
还是先帝亲笔所书的行笔大字,选得上好的紫檀木。烫金色大字周边雕了太子出生时受天命所眷顾而出现过的三色祥云。祥云非是真有三色,而是刀工考究,雕得错落有致,寓意三种境界,所以才称三色。
宋初宴颤颤巍巍走下马车,见那匾额上竟凌乱地插着几枚短箭,周围立柱刀凿剑刻般裸露着裂痕。
眼眶不由地发了烫。
“陛下带我到这里,什么意思?”
昏黄的灯火下,他裹着斗篷望向那匾额,僵硬地问道。
傅渊分明听出了他话中带着浓重的鼻音。
心知这里,或者留存着他不少的记忆。
沉默了一瞬,“你不一直在惦记他吗?我成全你。”
说着,他看也没看宋初宴抬步上了石阶。
守卫都是他从北疆带回来的心腹,见他走近立刻把府门打开。
宋初宴原地怔了片刻,最终也在他之后跨进了门槛。
绕过影壁,穿一道拱形灰门,傅渊把他带到了府邸正厅。
原本门庭若市、往来如织的太子府,一路都是破败荒芜的静寂。
那刚经历过不久的血腥的一切,也像是被皑皑白雪刻意洗涮去了。
入眼一片苍茫的白。
宋初宴的印象里,太子府正厅从来不缺宾客。此下站在厅外往里望去,偌大的厅堂,却除了一尊棺椁,一盏油灯,再无其他。
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便想起了外头的传言:人都被杀了。
傅渊逼宫那晚,血洗了太子府,
外头还说,太子惨死府邸,尸身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千百门客如兽散。
还说……
是啊,哪儿还有人呢?
宋初宴甚至都不敢想,太子到底会被践踏成什么样子。
他站在那儿,身子僵了许久,竟是连迈出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傅渊在他身边说:“愣着干什么?”
宋初宴心情沉重地走了进去。
未封钉的棺木,敞着口,一眼便看到尾。
宋初宴颤抖着上前抽了四支香点燃,在棺木前拜了一拜。
抬眼,看到……
棺木中,太子仪容完整。身着镶了金丝的储君衮服,像睡着了那般安详。
这么久了,竟还保存的这样完好?
宋初宴心中疑了一下,握着香走上前,伸手在他脸上碰了碰。
太子是满朝皆知的平和好相与,如玉公子、朗朗似月。所以他的眉眼也时常透着仁慈与和善。他样貌虽不如傅渊那般棱角分明,却处处都显温润。
宋初宴记得当日还开玩笑与他说:“您这般好说话,将来肯定是一个仁君。”
可是,他没能来得及成为仁君,就早早躺在了这里。
到底是与他相处最久、了解最深的人,宋初宴难免觉得世事无常。
站在棺木前,垂目看着他的脸,鼻头控制不住地酸涩起来。
他便背对着傅渊,为太子理了下不怎平整的衣领。
而随着他这么一动,衣领内,横在颈窝处的剑痕便露了出来。
伤痕极薄,却发白外翻无法愈合,渗出的血往后流,浸湿了衣领和枕头。
宋初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伤口,心中顿时掀起了一番惊涛巨浪来。
“他、他不是被……”
“不是什么?”
傅渊便远远地站在雪中,一席玄衣如墨染。
“不是被我剁碎了,被我拆解了?被我下令,将尸身扔在府邸不许人收吗?”他沉声问。
宋初宴的手发着抖,轻轻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宋初宴垂目,看着那痕迹,说不出话了。
他确实这么以为过。在看到太子遗容之前,他还是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的。
所以现在被傅渊突然隐忍着怒气发问,他无从反驳。
他心里有千万个疑问。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过……
太子是自刎的。那剑痕他认得,是太子手里的“素律”,剑刃极薄剩纸。
而北疆军士,包括傅渊都使的刀。
所以方向、力度都吻合,到底为什么,外头会有这样的传言?
是不是……
宋初宴看向了傅渊。
傅渊明显是不愿同他解释,鼻音一嗤,撇过了头,“不是想拜吗?错过了今日,你再想来,我可不准了。”
宋初宴便犹豫了片刻,将香插.入铜炉中,于太子棺木前叩头祭拜。
期间,傅渊再并没有打搅他,就在雪里站着。
目光幽深,所及之处,也瞧不出是那厅中的棺,还是站在棺木前的人。
一直到宋初宴将所有的礼数都尽了,退出来,欲言又止。
傅渊才又将他带回了凤仪殿。
在殿门前,宋初宴下了车。
斗篷阔大,沾了雪,宋初宴却顾不得,站在殿前斟酌许久……
傅渊突然撩起帘来,神色不明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允你操办完他的丧事。”
宋初宴诧异一顿,“陛下竟知道……我要说什么?”
他现在的情绪,和要说的话都在脸上了,傅渊并不想故意拆穿。
只淡淡道:“但是仅此而已了。”
宋初宴执手,“谢陛下。”
“你不用假意谢我,”傅渊顿了下,说:“宋昱,今晚过后,莫要再来挑战我了。我没耐心陪你演什么主仆情深,我只希望你明白什么叫到此为止。”
“可是……”宋初宴张了张口。
傅渊:“你最好,好自为之!”
傅渊知道从他嘴里出来的都不是自己爱听的,直接打断了他。
宋初宴想再说什么,傅渊却不等他,直接放下了车帘。
宋初宴心情复杂地望着那扇窄小的窗口。
他不确定傅渊与太子之间横亘着怎么样的怨与恨,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到底临时起意,还是早就在心中有了这恩旨。
他一点也摸不清楚。
原地迟疑良久,直到马车驱动,窗幔在轻微的晃动下迎风而起,在黑与白的交替里愈发单薄。
宋初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傅渊……”
驾车的内侍得令突然扯了下缰绳,马车还未驶出多远又停下了。
隔着一道屏障,傅渊没有说话,也没有因为他直接唤他的名讳而计较,只静静地等着。
宋初宴思酌须臾,试探着往前迈出了几步,似鼓足了所有的力气说:“你都允许他入土为安了,你都……都拥有了你想拥有的一切,你不用再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囚禁景璇呢?他不过五岁。”
隔着一道帘,傅渊笑了。
那笑音极浅,十分冷清。
待他重新挑起一道窄缝,那眼中深不可测的黑便更模糊了。
宫灯之下,他看着宋初宴,眉眼极深,唇角却是微微勾起的。
道:“我不囚禁他,怎么囚禁你?”
宋初宴心中一坠,问说:“陛下知道我在乎他?”
傅渊玩味地挑起唇角,“不。”
他说:“是我知道,傅成煦在乎他。”
“而你,在乎傅成煦。”
宋初宴:我喜欢直球!
怂渊……默默给他递出个球,并说球只有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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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给各位鞠躬了:777777
文不会长,也不知道能不能写好,总之尽力而为啦。
感谢大家,笔芯~
红包继续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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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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