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快跑!”
“别回头!”
火光弥漫,几道剑影闪过,银刃划出一道猩红,飞溅着擦过虞栀羽的脸颊。
血滴发烫般停在她的脸上,热泪涌出,与白茫茫的硝烟混在一起,娘亲的身影在这片模糊中缓缓倒下。
虞栀羽依稀能看到,娘亲的手中还牢牢攥着自己亲手为她绣的香囊。
针脚笨拙又粗糙。但娘亲收到时曾笑着说,她很喜欢。
追兵就在身后。
虞栀羽拽起被划破的衣裙继续往前跑,林间的小道并不平坦,她踩到几块碎石,不慎摔倒了。膝盖磕得生疼,手腕也被地上的棘刺划破,渗出血来。
好累,快要没有力气了。
虞栀羽强撑着站起来,火势似乎变得更大了,追兵黑压压地朝她涌来。闪着银光的刀剑向下一挥,虞栀羽看到自己躺倒在地。
天色似是暗了。
轰——
*
虞栀羽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流下两滴冷汗。
马蹄声和刀剑声似乎还在耳畔,就连空气中也仿佛充斥着血腥味。她喘着粗气,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又梦到那天了。
虞栀羽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右手捂住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那日,仇敌赵氏屠她满门,娘亲拼尽全力为她拦住几个追兵,可敌人还是太多,她终究没能跑掉。
刀剑掠过她脖颈的瞬间,好冷,好凉,像是被冰冻一样。
等再次睁眼时,虞栀羽便穿进了这个和她同名的小仙子体内。
虞栀羽脑中并没有原身的记忆,但好在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信息,让她迅速接受了这件光怪陆离的事。
今日,已经是她穿越来的第三日了。
虞栀羽起身,坐到镜前。镜中人的模样与凡间的她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在左眼角多了一颗小小的泪痣。
虞栀羽垂眸,双亲惨死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不能再等了。
得想个法子从这里逃出去,尽快回到凡间。灭门之仇,她定要赵氏一族血债血偿。
虞栀羽拿起桌边木梳,轻轻梳起头发,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双髻。她眸色微动,朝着屋外喊了一声:“松萝,你在吗?”
房门被缓缓推开,一名侍女走了进来。
“仙子,我在。”松萝颔首应道。
“我有点想吃栗粉酥了,你可以帮我取一些来吗?”虞栀羽笑着问。
松萝对上虞栀羽的眉眼,少女圆圆的双眸漫开笑意,嘴角漾出浅浅的梨涡,明媚如花。
在妖宫这么久,松萝从未见过这种笑容。
“当然可以,仙子请稍等。”松萝微微蹲身,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虞栀羽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松萝的身影完全消失后,她才缓缓舒了口气。她站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端,那里放着数十个箱子,是她的嫁妆。
三日前,她作为天族仙子,与妖界少君祁渊成亲了。
数月前,天降神谕——天界帝姬与妖界少君联姻,择吉日完婚,共图六界佳话。
神谕不可违。天君不舍膝下独女徽琉帝姬远嫁,正巧凤麟洲主在仙都做客,提议可由自家少主代替徽琉。于是,天君把原身接到仙都,收为义女,封为帝姬嫁至妖界。
大婚前一日,原身欲图逃婚,从天界至高之地无妄台上一跃而下。
这便是虞栀羽穿越过来后,从天界侍女口中旁敲侧击,了解到关于原身的所有信息。
但只有虞栀羽知道,原身已经在坠台后不幸仙殒了。如今这具身体里装着的,是一个凡人女孩的魂魄。
穿越后第二日,虞栀羽便被送至妖界鹿台山,成了这位妖界少君的新婚妻子。
自大婚以来,自己还从未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夫君。
连他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
但此刻,虞栀羽无暇顾及这些。她打开嫁妆箱,将昨日整理好的东西取出,收在包袱里。又拿出一个精致小瓶,藏在袖中。
收拾好东西后,虞栀羽向窗外望去。估摸着时间,松萝应当回来了。
果然,片刻后,走廊上传来了松萝的脚步声。
松萝快步走进殿内,朝虞栀羽行了礼:“仙子,做栗粉酥的原料没有了,我得到集市上买一些。”
虞栀羽垂眸,一切如她所料。
“是什么原料不够?”虞栀羽背对着松萝,装作在整理嫁妆箱,实则小心翼翼地将袖中小瓶里的东西抖落到手绢上。
“调味用的干桂花用完了,需要再购置一些。”松萝半低着头回答。
“好,你早去早回。”虞栀羽转身朝松萝走去,浅浅地朝对方一笑,表情同往日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松萝颔首,朝虞栀羽行了个礼,便准备离开。
她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下一瞬,手腕便被身后的人猛地拽住了。
松萝瞳孔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她正准备转身,结果就被人用手绢死死地捂住了口鼻,一股异香窜入鼻尖。
松萝顿时慌了,她欲图挣脱,可身体已经完全使不上力了。
这昏迷灵药的效力竟如此强,甚至无法用灵力抵抗。她的意识慢慢涣散,最终倒在了地上。
直到松萝彻底昏迷后,虞栀羽才松开了捂住她口鼻的手。
虞栀羽的手心湿透了,全是刚刚渗出的汗液。左胸膛心跳如擂,声音大得连她的耳鼓都在跟着共鸣。
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虞栀羽紧张极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松萝挪动到自己的床上,再次确认对方已经昏迷,随后和松萝互换了衣服,拆下对方腰间膳食官的腰牌。
这两日在妖宫,虞栀羽了解到,松萝在调任来做她的侍女之前,曾是膳食司的女官,向司使报备后可因采买食材,自由进出妖宫。
于是昨日,她悄悄烧掉了宫内所有的干桂花,今日,再主动向松萝提出自己想吃栗粉酥。
干桂花是做栗粉酥的必备材料,等松萝发现桂花用完后,定会向司使禀报采买需求,再返回殿内向自己回话。
这是她目前能抓住唯一的出宫契机。
抱歉,松萝。
虞栀羽看了一眼昏迷的少女,不免心生歉意。她拿过床边的薄被,给松萝盖上。再拎上刚刚整理好的包袱,戴上幕篱便走出了寝宫。
那精致小瓶里装着昏迷灵药,是虞栀羽前日清点原身嫁妆时发现的。
原身的嫁妆不少,天君添置了许多箱,只不过都是些衣服、首饰和灵石,没什么稀罕玩意。虞栀羽选择带走的这几件,都装在一个缀满鲛珠的小箱子中。
那是凤麟洲主所备的嫁妆。
里边有一袋灵石,几瓶灵药,一面刻着灵墟二字的铜镜,一把轻纱伞和一块琉璃玉牌。
东西不多,胜在精。
直觉告诉她,这些东西定会有用。单是那几瓶灵药就各有奇效,可应不时之需。而那轻纱伞更为奇特,拿起时伞面会发出莹莹浅光,想必是某类法器。
虞栀羽顺着前两日摸索的妖宫布局往宫门处走。她运气不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
来到宫门后,她交上膳食宫的腰牌,再报上松萝的名字,顺利走出了妖宫。虞栀羽伸手扶住幕离,沿着宫门外的长街径直朝市集走去。
她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集市。许是正碰上赶集的时辰,街道上挤满了人,摩肩接踵,声浪鼎沸。
虞栀羽戴着幕离,小心翼翼地穿行其间。
她将肩上微微滑落的包袱往上提了提,放缓脚步环顾四周,最终在闹市里找了一铺人不多的煎饼小摊。
虞栀羽到摊前买了份油酥饼,付了钱,压低幕离向摊主打听道:“摊主爷爷,从这儿去往凡间该如何走?”
摊主是个白发苍苍的胖老头,正麻利地烙着饼,他抬头扫了眼虞栀羽的扮相,询问道:“外地客?”
虞栀羽点了点头。
“沿着这条街径直向前走,到第三个岔路口左转,再走大约一里路,便是转灵门,从那道门出去就能到凡间。”摊主朝左边努努嘴,详细地描述道。
“多谢。”虞栀羽微微颔首,转身便朝前走去。
虞栀羽顺着指路快步前行,穿过熙来攘往的人群,走过数条街道,顺利找到了转灵门。
转灵门高耸威严,左右两个石柱是用白色大理石堆砌而成,雕刻着精致的图样。石柱之间则是一层模糊的白色浅光,偶有行人穿行其间。
想来就是这里。
穿过这里便能回到凡间了。
虞栀羽稍感激动,嘴角自然上扬,她迈开步子向门内跑去。
等回到凡间,她一定要日夜兼程赶回江陵郡,为虞家翻案,为父母复仇,让赵氏一族和他们背后真正的罪人伏诛。
她顺利地穿过了那层白色浅光,周遭的环境瞬间变暗。
眼前是一条暗黑的甬道,路的两侧泛着淡淡微光,甬道尽头还有一扇门。虞栀羽抬头望去,想来从那扇门出去,便是凡间。
她向前跑去,可是刚迈出一步,就似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虞栀羽被直接弹飞到地上,额头也磕得生疼。
好痛。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穿不过去?
虞栀羽嘶了一声,手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下一秒,她的面前出现了几句符文,逐渐往左右两侧绵延,在甬道上形成了一道新的淡青色墙面。
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
虞栀羽感受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后颈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她走上前,用双手疯狂地敲击这堵符文墙面,可宛若以卵击石,没有任何作用。
虞栀羽听到自己心底咯噔一声。
她过不去了。
这时,身后狂风肆虐,风声呼啸着朝她涌来,几片落叶被吹到虞栀羽的脚畔。
她转身向后看去,一位身姿英挺的男子缓步向她走来。
来人身着一袭青衣,上边用暗线绣着瑞兽,远看很像凡间的老虎。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气度不凡。
“夫人这是打算去哪里?”
这人语气慵懒,手中的匕首抵在虎口,平滑地转了两圈。他抬眉看向虞栀羽,眸色冷冽。
夫人?!
虞栀羽打量着眼前人的穿着,再结合这个称呼……
此人是妖族少君!
是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新婚丈夫!
虞栀羽心里一惊,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后背抵到那堵淡青色的符文墙面上,手心凉透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是想逃婚?”祁渊语气上扬,缓缓踱步向前,“还是探听到了什么妖界的隐秘,要回天界告密?”
虞栀羽没有作声。想来自己身后这面符文墙便是这人的杰作。她逼迫自己冷静,摒弃惊慌和恐惧,开始思考对策。
可祁渊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见她没有回答,祁渊冷哼了一声。下一秒,他手中的匕首便直冲着虞栀羽飞了过来。
虞栀羽瞳孔一怔,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她被吓得抱头蹲下。
可这柄匕首似是有灵性,竟在空中调转角度,向下朝她飞来,照这个架势,定会擦过她的脖颈。
虞栀羽下意识闭上双眼,将头埋在臂弯里。
突然,那把轻纱伞从她的包袱中飞了出来,快速展开伞面,挡在了虞栀羽的面前。
浅金色的微光乍现,替她拦住了径直飞来的匕首。匕首被伞面迸发出的灵力弹飞,回到祁渊手中。
危机解除,轻纱伞自然收拢,缓缓地落到虞栀羽的手里。她伸手接住这把伞,没承想这把伞竟有如此强的能力。
虞栀羽牢牢地抱住轻纱伞,像坠海之人紧抱着海面上唯一的浮木。她被刚刚的那一幕吓得不轻,心脏狂跳,呼吸急促,但她还是抬起头,对上了祁渊投来的视线。
“你这法器,倒是护主。”祁渊语调微微上扬,踱着步子向她走来。
虞栀羽下意识想往后退,可身后已是结界墙面,退无可退。
祁渊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用力捏住了她的后颈,像捏着一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猫。
“偷梁换柱,私逃出宫,你好大的胆子。”
祁渊凑近,低头扫了她一眼,眸色阴冷。虞栀羽强撑着心神,抬眸接住他的视线。
祁渊看着脱力般坐在地上的少女,她的双肩微微发颤,看得出来很是害怕。可双眸却敢这般望着自己,弱小,无力,不过还算有些胆识。
像极了在狂风中仍坚韧不折的苇草。
比他想象中的有趣。
祁渊深知,仙妖两界积怨已久,势如水火。
这桩联姻也只因神之谕旨,不可违背。而妖界当前正处夺嫡之势,他与兄长为了妖主之位已然斗得不死不休,纷争不止。
他若真想争得那至尊之位,那么他的妻子,绝不能是仙族女子。
这个小仙子,他必须想办法除去。
她既敢私自逃出妖宫,那便正好给了自己一个惩处她的理由。
祁渊的嘴角不屑般勾起,他眉头微皱,幽黑的瞳审视般望着虞栀羽的眼睛。
他低声威胁道:“你我之事不过是逢场作戏,希望仙子守好分寸,不要再做出今日这等叛逃之事。”
“否则,来日我妖界大军踏平仙都之时,”
“第一件事便是——”
“杀你,祭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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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浮梦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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