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儿性子内敛,从不愿轻易吐露心思。
她悄悄将提点她的话藏在话本子里,时不时借看话本子的名头,教她为人处事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
她哪会不知娴儿为她好。
“婉凝!”楚娴欷歔握紧婉凝手掌:“世间男儿皆薄幸,八爷也许能护你一时,谁能保证一生只爱一人?他是皇子,绝不可能只守着你一人。”
“别怪我多管闲事,我只是担心你今后过得不好,会受气。”
“受什么气?我不会等到受气的时候,在我动怒前,就已将她们碎尸万段,胤禩若敢为狐媚子与我置气,谁也别想好过!”
郭络罗氏气得砸碎杯盏,愤恨怒斥。
“娴儿,你还是先担心你自个儿吧,当年我苦口婆心劝你别抢四阿哥,你就是不听,你说你到底看上那活阎王什么?他也就容貌生得好罢了。”
“依我看,四阿哥指不定比你还想摆脱这门亲事,他冷情冷面,你得罪他定没好下场!”
“即便你嫁给他,定会饱受搓磨红颜薄命,倒不如与他摊开说,商量如何退亲。”
“你跪下给他磕头认错,求他退亲,就说你愿意配合他退亲,他定求之不得。”
楚娴听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按婉凝的馊主意行事,她定死无葬身之地。
若四阿哥知晓她想退亲,将他的嫡福晋之位如此作贱,定恨毒了她。
“婉凝,帮我瞧瞧管事递上来的账目,我瞧不出有何端倪。”
楚娴岔开话题,将一沓纷乱账册放在婉凝面前。
郭络罗氏随手抓过朱笔检视账册,她虽读不懂之乎者也,却被娴儿这糊涂蛋逼得对理账颇为精通。
论打理账目,名满京师的佟三姑娘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虽与胤禩尚未成婚,胤禩的私账已交给她打理。
郭络罗氏从容取出藏在袖中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拨弄算盘,蹙眉圈出几处有问题的账目。
楚娴坐在婉凝身侧,时不时给婉凝端茶递水,伺候她吃菜。
当婉凝将账目中第十六次处异常圈出,楚娴抿唇敛去笑意。
看来今后不必再让婉凝看账本了。
郭络罗氏将账册盘查清楚,抬手抻抻懒腰。
“娴儿,我听胤禩说,四阿哥这几日已从江南归京,你想见他吗?”
“我不想!”
楚娴吓得未及压住嗓门,惊呼着脱口而出。
郭络罗氏捂嘴直笑:“怕什么,我的奴才在门外守着,没人敢窥探,你想喊就喊呗。”
守在门外把门儿的奴婢是胤禩安排的心腹,此刻二人面面相觑,转头看向对面敞开的门,忙缩着脑袋,将目光挪到脚面,再不敢抬头。
“不喊,喊破嗓子也无用。”楚娴气馁地趴在桌案上。
“我想退婚,我好想退婚。”
忽而一阵细碎开门声传来,楚娴吓得站起身来,但见门外负手静立着个身姿挺拔若清癯修竹的清隽少年。
那少年一身淄色窄袖长衫,姿貌嶷然。
此时那少年倏然抬眸与她对视,一双狭长凤眸簇着星霜,冷月映寒江般的孤冷,刺,且凉薄。
他的眼神薄刃般愈发冷冽幽戾,蕴着无尽威压。
只对视一眼,楚娴竟觉刺得体无完肤,忍不住发颤,赶忙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婉凝。” 清越温润的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
八爷胤禩着一身月白织锦缎袍,玉润金清,清猷温雅。
沉吟片刻,胤禩将到嘴边的四嫂咽回去:“娴姑娘。”
“婉凝见过四阿哥。”
婉凝担心娴儿不认识四阿哥,忙不迭起身将娴儿护在身后,主动开口请安。
“八弟妹妆安。”
胤禛眼神径直掠过战战兢兢缩肩垂首的那拉氏,嘴角噙笑,朝郭络罗氏颔首。
郭络罗氏偷眼瞧见娴儿吓得抖如筛糠,甚至不曾见礼,当即伸手扯扯她的袖口。
楚娴回过神来,也不敢抬头,只绷紧身子,僵硬见礼。
“奴才那拉氏给四阿哥请安,给八阿哥请安。”
楚娴提心吊胆站在桌旁,瞧见婉凝落座,才堪堪提气落座,也只敢挨着圈椅边沿坐。
席间四阿哥与八阿哥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八阿哥侃侃而谈,四阿哥只偶尔冷冷回两句。
八阿哥谈笑间,还不忘将剥壳的牡丹虾与细心挑去鱼刺的鲥鱼肉放入婉凝碗中。
楚娴只闷头剥虾壳,不敢抬头。
也不知方才与婉凝说的那些体己话,被四阿哥听去多少。
偷眼瞧他黑沉沉的脸色,不妙。
慢腾腾剥好虾壳之后,楚娴犹豫片刻,将剥好的虾也放在婉凝碗里。
“八弟,松竹斋昨日新购进一批龙泉印泥,若错过这批,需再等六年。”
楚娴诧异凝眉,她曾经秘密调查过松竹斋,松竹斋背后东家虽明面上是江南人,但却与四阿哥脱不开干系。
四阿哥在此时提醒八爷龙泉印泥,显然在暗示八爷离开。
“龙泉印泥?是不是一两印泥十两金的常州龙泉印泥?忒贵。”婉凝咋舌。
“婉凝,你有所不知,龙泉印泥与旁的印泥不同,龙泉印泥取材藕丝,几十人耗时数月,方能从万斤藕梗抽出二两五钱藕丝。”
“藕丝还需以蓖.麻油混合,掺杂珠粉、朱砂、犀黄、藏红花、麝香等名贵之物,晾晒三年之上,至黏稠似膏,手沾留丝,方能冬不凝冰、夏不沁油、遇水不化,火烧无痕。”
“我们去松竹斋瞧瞧。”胤禩岂会听不懂四哥暗示他离去,遂顺水推舟。
“我不去,我得陪娴儿,你去吧,顺便帮我挑一块好砚台。”
郭络罗氏从未见过娴儿如此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心疼地夹一块娴儿喜欢吃的鸡油红焖笋尖儿放在她碗中。
别以为她不知道,四阿哥想用龙泉印泥支开她与胤禩,他定会欺负娴儿。
“婉凝!”胤禩抿唇朝婉凝使眼色。
谁知郭络罗氏丝毫不为所动,竟挽起娴儿手腕,拽着她屈膝匍匐在四阿哥脚下。
“四阿哥,想必方才那些话,您已听清,既如此,今日我们也不藏着掖着,咱有话摊开说。”
“娴儿,来,咱先给四阿哥磕个头,四阿哥大人有大量,岂会与狭隘女子斤斤计较。”
郭络罗氏红着眼眶,愤恨瞪一眼胤禩。
若非他安排在她身边的奴婢背主,明知四阿哥在外头都肯不出声提醒,她又何需被逼上绝路。
“四阿哥,求您给个准话儿,只要能退亲,让娴儿与我做什么都成。”
郭络罗氏按住娴儿的后颈,俯首贴地。
楚娴奴颜卑骨匍匐在四阿哥脚下。
原想着循序渐进退亲,今儿真真被婉凝误打误撞逼上绝路。
事已至此,她只得硬着头皮,掐着嗓子小心翼翼开口求饶。
“四..四阿哥,从前是奴才愚昧无知,狂悖失礼,奴才这些年已忏悔己过,只要不殃及奴才家人,奴才愿做任何事弥补过错。”
楚娴压低脑袋,惶恐等待回应。
胤禩没料到今日为哄婉凝,会牵扯出四哥与那拉氏之间的积怨。
此刻只能尴尬开口缓和剑拔弩张的气氛。
“胡闹,汗阿玛赐婚圣旨已下,内务府都已在筹措大婚事宜,岂能说退就退?驳皇家颜面,抗旨乃死罪。”
胤禩暗道不妙,四哥面上虽无甚表情,了解四哥之人都知晓,四哥越是恼怒,面色越是平静无波。
此时见四爷冷笑着朝那拉氏迫近,不知与那拉氏低语些什么,那拉氏面色煞白。
胤禩后背沁出冷汗,抓住婉凝的肩。
凉薄戏谑的声音轻飘飘戳进楚娴心口,她颤了颤肩。
“呵,任何事?包括..死吗?”
“那拉氏,这出荒唐戏,如你所愿开唱,你我已是丑角,岂有中途离场的道理,爷这辈子最后悔莫及之事,就是那年在木兰未袖手旁观,任你死在野湖。”
“你若死在那年,定皆大欢喜。”
楚娴被堵得哑口无言。
“那拉氏,爷的福晋之位,你且好好受着吧,呵。”
胤禛收回怨憎目光,从容起身。
“八弟,四哥还需去户部处理积压琐事,先告辞,改日再叙。”
楚娴匍匐在地,直到四阿哥步履生风离去,她瞬时瘫坐在地,绝望窒息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张嘴剧烈喘息,仍觉如鲠在喉。
“胤禩,把你安排的狗东西带走,我不稀罕!既是只听你话的狗,何必放在我身边恶心我,滚!”
郭络罗氏气得一把甩开胤禩搀扶的手掌,牵起娴儿拔步逃离。
直到被婉凝拽入马车内,楚娴才堪堪缓过神来。
“娴儿,对不住,今儿是我连累你,你打我解解气。”
郭络罗氏哽咽抓住娴儿的手掌,狠狠打向脸颊。
“婉凝,不怪你,这件事迟早要捅破窗户纸,至少今日,我已知晓四阿哥对我的态度,除非我死,否则他定会让我家破人亡。”
“方才四阿哥与你说了什么?你脸色忒吓人。”郭络罗氏后怕地捂着心口。
“没什么,他只是提及当年我算计他一事,这桩婚事,即便鱼死网破,我都必须退成。”
楚娴咬牙,比起婚后与四阿哥成为不死不休的怨侣,倒不如去遭受牢狱之灾。
“娴儿,可即便你侥幸与四阿哥退亲又如何?你曾许婚皇子,谁敢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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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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