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沈休准时醒来。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蒋朔的床铺，却发现蒋朔已经不在床上了。昨晚笼在床边的床帘已经被掀开，露出里面的淡蓝色床单和已经被叠得规整的被子。床头的插电口处，连着一条充电线，另一头连接着昨晚为沈休照亮的小太阳花台灯。
大二是还没开学对吧？
沈休懵懵地思考了下，突然就佩服起蒋朔来。
还没开学的大二生居然比开学的大一生起得还早。
不是说上大学后的人都会睡懒觉吗？
沈休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了些，然后下了床，抱着脸盆去洗脸。
洗手间在房门边，沈休走过去，刚要进去，房间门就被打开了。
312正好位于三楼的边缘，靠着走廊的窗户，门开，屋外窗子透出的光就尽数泄进屋内。沈休没有拉开屋内的窗帘，房间里暗暗的，猛然一束光照进来，在门口形成了一道明与暗的分界。
蒋朔就站在门外的光里。
他穿着普通的黑色短袖，细看能看到衣领被汗水染上一点深色，正拿着纸巾擦汗，他的发型也不像昨天散在额头，而是捋到了后面，部分碎发因重力垂下，顺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地在额前扫动，整个人还带着夏天初晨的阳光气息。
两人都没想到会就这样碰上，均是一愣，蒋朔先反应过来，笑道：“早。”
沈休点了点头，声音小小的，“早。”
蒋朔走进屋，随手关了门，将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走到沈休的桌边，放下一袋什么东西。
沈休定睛一看。
是一袋小笼包。
他刚刚拿东西了吗？
沈休晃了晃脑袋，反应过来，用手指指了指蒋朔的桌子，道：“学长，你的桌子在那边。”
他说完，又想起来昨晚好像答应蒋朔要喊他“蒋哥”的，于是又补喊了一声，“蒋哥。”
“嗯。”蒋朔拽下自己的毛巾继续擦着脸，偏过头来，露出一双澈黑的眼睛，“给你买的。”
沈休又懵了，想摆手拒绝但发现自己抱着脸盆和牙杯抽不开手，只好呆站在那里，道：“太麻烦了，我可以去食堂吃的。”
蒋朔被逗笑了，他用手指点了点沈休的桌子，道：“我习惯早上出去晨跑，顺路买的，别有负担，你就当是学长对学弟的照顾，或者舍友间的互帮互助，而且……”他降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言难尽，“丹大的食堂会让你对它的滤镜破碎的。”
沈休于是道：“那我把钱还你。”
“不用。”蒋朔道：“不贵的，你先去收拾吧，不是要赶开学典礼吗？”
沈休被这么一提醒，突然就想起自己早起的目的了，“哦，对哦。”
但他还是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那袋小笼包，心里想了想，下了一个决定。
蒋朔没注意到他的眼神，转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沈休洗完漱，对着镜子看了几秒，想着。
城里的包子要多少钱？
曾乡的小笼包一笼卖五块钱，丹北是大城市，应该要贵一点，八块？还是十块？
想了一会儿后，沈休还是拿出了手机。
“丹北的包子卖多少钱？”
他一字一句地将这句话输入进某搜索软件。
“丹北的包子分为很多种类，一般高级饭店里的包子……”
沈休看着这条回答皱紧了脸。
什么镶了金的包子要卖八十？
他买的应该不是这种包子吧……
沈休在一众夸大其词地说丹北的物价多高多高的回复中，终于找到了一条较为靠谱的。
“不管哪个城市，普通小笼包应该是不会太贵的吧，一般是不会超过十块的。”
沈休看着这句话，认同地点了下头。
那就还他十块吧。
沈休打定了主意，打开门，蒋朔已经不在宿舍里了。
看着再次陷入黑暗的宿舍，沈休先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然后转头去看自己桌上的包子，才发现旁边多了一张纸条。
“我还有事情，先走了，包子不用还钱。”
又是那个写捺会打一个小勾的字体。
沈休看了几遍，觉得就算字体独特也不妨碍蒋朔的字好看。
然后他从包里翻出了那个旧旧的黑皮钱包，从里面找出十块钱，压在蒋朔床上的太阳花台灯下。
钱还是要还的。
沈休想着。
收拾了一会儿，沈休就打算下楼了。
孙可这时也正好打电话来，沈休边接着电话边往楼下走。
“我下楼了。”
沈休走出宿舍楼，朝电话报告了一句，开始转头找孙可。
“嘿！我在这！”肩膀被猛的一拍，沈休一个激灵，转头，对上孙可含笑的眼睛。
这双眼睛下一秒就皱在了一起。
“沈休……”孙可一脸严肃地打量着沈休，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丑的衣服！！！”
“不是我真的不用……”沈休被孙可拽着，弱弱地叫了一声，“我觉得还行……”
孙可态度坚决，“不行！”
丹北的一家商场大门口，两人拉拉扯扯。
孙可对于穿搭有一种特别的执念，尤其是正式场合该穿什么，他尤其重视，于是他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挑了半个小时的衣服，最终一身轻奢套装闪亮出门，正对开学典礼满心期待，结果就看到了沈休穿着蓝色格子衬衫下楼。
孙可盯着沈休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又看了看他身上的死亡衬衫，觉得自己绝对没睡醒。
他绝对不会放任沈休在这么重要的一天糟蹋自己这张脸蛋。
“快来不及了，真的，孙可，我不用买新衣服。”沈休坚决不从，“我没带钱……”
孙可态度坚决，“我有钱，来得及。”
沈休最终还是脸皮薄，不想在公共场合拉来扯去，拗不过孙可，被拽了进去。
孙可带着沈休目标明确地直冲一家店去，边走边说道：“你放心，这家店我一直穿，我爸还投资了，我今天绝对把你打扮成白马王子。”他走得快，也不忘转头用手指挑一下沈休的下巴犯贱，“你这张脸打扮打扮能招不少桃花呢。”
沈休：……
他并不想要桃花。
最好是一个陌生人都不要来找他。
想归这么想，他还是乖乖跟着孙可走进了店里。
孙可速度飞快地搭完了三套，一股脑塞进了沈休怀里，道：“去换。”“买一件就够了吧……”沈休抱着衣服，慢慢眨了几下眼睛。
孙可“呵呵”两声，道：“你能穿出这一件就代表你肯定拥有的不止这一件。”他转到沈休身后，双手轻轻推着他朝更衣室走，“我今天要把你的衣柜刷新一下，先来三套再说。”
沈休被推着，无奈道：“可我那几件衣服还能穿。”
“有我在，不可能让你穿丑衣服。”孙可道：“现在到丹北来了，一切你舍不得的花销都我买单。”
沈休不好意思，正打算开口，就被孙可预判打断，“别说还钱，等你以后发达了再说。”
孙可说完，正好把沈休推进更衣室，关门前他冲沈休笑眯眯地道：“发达了别忘了我哦。”
“怎么会……”沈休更不好意思了。
自从他昨天来丹北，孙可对他的照顾实在太多了，虽然孙可觉得朋友之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沈休总觉得不好。
可能因为他是被帮的那一个。
要还钱的。
沈休这样想着。
沈休不懂什么时尚，家里没钱一般有什么穿什么，但他翻了一下衣服上的挂牌，脸直接僵了一下。
一件衬衫八千多……
比他一整个衣柜的衣服都贵。
沈休呆了几秒，抬手去开更衣室的门。
刚打开一条缝，孙可就笑眯眯地凑了过来，道：“别想，给我换。”
下一秒，门被孙可“嘭”地一声关上，沈休面对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皮跳了跳。
换完了第一套，沈休终于得到了开门的权利，孙可拉着他在全身镜前转了一转，十分满意，“嗯，这才该是你穿的衣服嘛。”
沈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觉很陌生，他别扭道：“要不还是算了，我觉得我不太适合……”
“哪有！”孙可道：“那是你没穿过这样的衣服，所以觉得别扭。”他上手给沈休理了理领子，“沈休你好看得不得了知不知道？以后别委屈自己，得好好打扮。”
沈休被夸得脸红，又不会说别的话，只会一直说“没有没有”。
沈休不太擅长回应别人的夸赞，虽然孙可是很好的朋友，他也很不习惯。
他低着头，用手指转着衬衫衣角，心里别别扭扭的，就听到孙可朝店员喊了一句“都包起来吧。”
沈休又想起刚才看到的逆天价格，转头冲孙可道：“不用买那么多，我……”
猝不及防的，他对上了一双细长的眼睛。
蒋朔刚刚从孙可手里接过那几件衣服，刚抬起头就看到同宿舍的那个学弟呆呆地看着自己，也怔住了，一秒后，他重新绽开了微笑，冲沈休轻轻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转身做事去了。
沈休的反射弧依旧很长，等他反应过来准备回个招呼时，蒋朔已经扭了头，往收银台走了。
沈休懊恼。
沈休内耗。
我这样好没礼貌……
孙可倒没注意到两人间短暂的招呼，他顺手从旁边的展台上拿了一顶贝雷帽，戴到头上，扭头对沈休问，“好看吗？我觉得它配我去年买的小香风特别好 ”
沈休的胡思乱想被打破，他懵懵地抬头，看着孙可头上的帽子，幅度很小的点了下头，“好看。”
孙可终于看出了不对劲，道：“你怎么了？”“没事……”沈休道：“刚刚来拿衣服的店员就是我同寝室的社长。”
孙可：？！
孙可窜到沈休面前，压低声音：“蒋朔？”
“嗯。”
“游泳社社长？”
“嗯。”
“高考七百三十多？”
“嗯。”
孙可的所有问题都被解答后，蒋朔也正好把所有东西扫了码装了袋，站在收银台前将目光投射过来。
沈休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那双眼睛。
蒋朔又轻轻笑了下，用嘴型道：“现在要买单吗？”
沈休辨认了下，然后慢慢地点了好几下头，像小鸡啄米一样，把孙可都啄懵了，“你在干嘛？”“该买单了。”沈休道。
孙可“哦哦”了几声，转过身去，也看到了蒋朔，他扬起一个微笑，走过去，“多少钱？”
沈休一个人站在一边，他又想起刚刚好像还是没有给蒋朔打招呼来着，心中纠结。
要去打招呼吗？
没纠结一会儿，孙可就回来了，他把两个大袋子递给沈休，道：“好了，明天你也必须穿我买的衣服，听到没？”
“哦。”沈休点点头。
孙可满意，道：“要不再给你买双鞋子配一配？或者弄个头发？”
沈休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孙可不死心，“哎呀要弄就弄一整套啦。”
“那个……”一声轻语打断了两人的拉扯，两人一块转头，才看到蒋朔已经走了过来。
沈休这次没懵太久，道：“蒋哥好。”
孙可也随之接道：“学长好。”
“嗯。”蒋朔脸上还是那个温柔的笑，他的声音轻轻的，像风一样。
蒋朔道：“其实没想打扰你们的，可是我觉得还是提醒你们一下比较好。”
他拿出手机，亮了屏，对着两人，“现在是九点三十七分，离开学典礼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你们真的不回去了吗？”
沈休愣了一下，他转头，去看也愣在原地的孙可。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孙可毫无预兆地拽上跑了。
“啊啊啊啊快走来不及了！”
沈休被拽着跑，又扭过头去，看到蒋朔还站在门口，于是支起右手，幅度很小地挥了挥手。
蒋朔笑着回了他一个大大的挥手。
沈休看到后，才安心地被拽跑了。
嗯，打上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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