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没通天燃气，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做饭，于一清回到家的时候，于母正在做午饭，看见于一清回来，叫她来帮自己掌火添柴。
“怎么样，送你同学回去啦？”于母手上择着菜，嘴巴依旧没闲着，“你去于龙家问过没有？”
于一清将手中的干柴折断丢进火里，火色跳跃，印在她的脸上，想起于龙那疯癫模样，她神情有些凝重。
“去了，也问过了，里面好像跟我们这边赶集差不多，是个集市，有很多东西卖，但是那边通用的钱是‘灵石’，不是我们这的人民币。”
“那你待会吃完午饭也进去一趟呗，于龙可是从里面带出不少好东西，你十爷爷把那些东西拿到镇上典当，卖了七八万块呢，都顶的上你在外面上一年班了。”显然于母重点还在钱上。
于一清默默翻了个白眼，道：“我不去，谁知道那里面怎么回事。”
于龙从那里面出来后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于一清感觉那里面肯定没好事，狗命要紧，她才不想去呢。
于母面色不悦，道：“那你赶紧找个人嫁了，你嫁出去了我和你爸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也不用天天催你，你也不用看着我烦。”
于一清没好气道：“又来又来，到底哪个给你发的任务？一天天的念个不停也不嫌累啊，口水那么多嘛？”
她现在非常能理解猴哥为啥想打死那个念经的老秃驴了，自己老妈这张嘴真的不是盖的，整个村的人都怕她这一张嘴，别人烦了能转身躲开，可惜这是她妈，躲也躲不开，她只能受着。
早知道就不回老家了，于一清心里烦躁，手里连着折断了好几根柴，一股脑的全塞进了灶中。
于母瞧见了，道：“你放那么多柴干什么，锅都被烧红了，没看我菜还没洗完啊？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柴都是我去山里捡了背回来的，你成天就知道躺着啥也不干，一点都不懂事。”
于一清将灶里的柴扯出来几根，捅进底下冷灰里面盖熄火。
于母将刚洗好的菜倒进锅里，看见于一清的动作，又道：“你现在弄熄干什么，我菜都洗好放锅里了，你还熄火做什么，还要不要吃饭了。”
于一清连忙将刚弄熄的木柴又添进土灶，看着仍旧喋喋不休的老妈，她只能万分无奈的抚额苦笑。
菜出锅的时候，于奶正好背着竹编背篓回来，里面装满了她一大早出门的成果：猪草。
于一清站在门口透气，看见于奶回来，迎上去接过她的背篓。
饭桌上，于母依旧喋喋不休，于一清和奶奶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均是无奈。
于奶开口打断了于母的话，说：“我今天割猪草的时候，听说隔壁村的一个老头，本来在锄草，那个怪东西突然出现在他旁边，他没看到，一转身就掉进去了。还是前天的事，到今天都没出来。”
于奶操劳了大半辈子，老了也闲不住，一把年纪了依旧整日出去做农活，这事估计就是上午割猪草的时候听人说的。
于一清赶忙接话：“就是就是，我妈还老叫我进去，她根本都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于龙出来后都疯疯癫癫的，我估计那里面肯定没好事，奶奶你快劝劝她。”
于母不悦道：“你懂什么，肯定是那老头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才一时半会没出来，于龙不就从里面出来了，还带了几件东西，直接就换了快十万块钱呢，这个事在村里都传遍了，现在村里人都想进去。而且你不是也打听了，那里面就是个集市，你怕什么？大不了你就出来呗。”
于一清正想反驳，于奶听见十万块，眼睛刷地亮了：“十万？”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于一清，犹豫道：“清宝，要不你就进去吧，不是说村里人也要去么，你就和他们一起去，有什么事情也能互相帮帮忙，要是有不对劲，就像你妈说的直接出来。”
于一清的爷爷是个农民，去世时，给于奶留下了十万块。老头在田里操劳了一辈子，省吃俭用，就存下那十万块。
于一清看着眼前头发花白的小老太太，她向来有些怯懦，也没什么主见，爷爷去世后，她一个人住，小偷欺负她一个老太婆，时不时来偷东西，给她吓得够呛，村里没监控，没有证据报|警也没用，所以于母才回老家陪着她，留于父一个人在外面打工。
见于奶帮忙说话了，于母立马道：“你看，你奶奶也是这个意思，又不止我这样想，反正你在家呆着也是呆着，要不是家里这么多事要人做，我自己就进去了，还用得着叫你进去。”
于母不满地看了眼于一清，嘟囔道：“要不你在外面把这些鸡鸭牛伺候好，我自己进去。”
“不行！”手中的筷子被重重拍在桌上，于一清厉声道。
正吃着饭的于奶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往嘴里去的大白米饭啪的掉在桌上。于一清反应过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放下碗，转身躲进了房间。
于母在外头发脾气：“你看你看，一天天的就知道摔碗筷，谁家的小孩像你这样。”
于奶劝道：“算了算了，孩子不想去就不去吧，不去也没事，还不知道那里面到底什么情况呢。”
于一清坐在床边发呆，听着外面的吵闹，有些难过，她想不懂，钱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老妈不顾安危都要进去搏一把？
“喵~”小黑猫过来蹭了蹭她的腿，于一清这才发现小黑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
“你是不是看我不开心，来安慰我呀？”于一清抱起小黑，捏了捏它软萌的肉垫。
看着面前的小猫，不知怎的，于一清想到了那只被爷爷抱回来的小猫。
那也是只黑猫，村里的猫生崽，爷爷去抱了一只回来抓老鼠，那只小猫喜欢吃鱼吃肉，还护食，吃东西的时候有人靠近就喵呜喵呜叫。后来爷爷去世，那只才两个月大的小猫开始不吃不喝，喂鱼喂肉都不碰，在爷爷出殡的前一天，它死在了土灶边，被来悼念的宾客发现时，已经硬了。小小的身子卷成一坨，躺在经常和爷爷一起烤火的位置。
于一清有些想爷爷了。
疫情放开后所有人基本都感染了一遍，爷爷也不例外，治好后身体总不好，经常喘不上气，碰不得油腻荤腥，他总说，年轻时舍不得吃，年纪大了吃不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后来冬日里，他喝了瓶没温热的牛奶，病犯了，两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于奶不会用手机，没人叫救护车，送救不及时，人就这么走了。
钱怎么就不重要呢？
如果有钱，一家人就不用外出奔波，儿孙绕膝，爷爷也不会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
老妈年纪大了，可她还年轻，如果真有人要进去，那还是她去吧，遇事不对跑出来就行。
放下小黑，于一清拿起枕边的手机充电，又从柜子里翻出读大学时买的草绿色书包，开始往里头装行李。
听说当初于龙从里面出来时穿着一身黑色破洞衣裳，于一清便装了些不怎么穿的旧衣服，这样到时候丢了破了也不心疼。
于一清收拾好东西出来时，没瞧见于奶身影，一般这个时候，她会在后头猪圈里喂猪。
于母正在厨房洗碗，瞥见她出来，张嘴正要数落，一抬头，看见她戴着黑鸭舌帽，穿着牛仔裤白T恤，外头还罩了件灰色旧外套，不免有些怔住。
看出了老妈的疑惑，于一清站在厨房门口，解释说：“我打算待会就进去，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不知道里面天气怎么样，就多穿了件外套。”
原本是想要于一清找点事做，这会于一清同意进去，于母又有些忐忑，她看着于一清道：“要不算了吧？”
“老妈，让我去的是你，不让我去的也是你。”于一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反正在家待着也是待着，进去赚点钱也好。”
于一清知道自己老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真要进去又舍不得，就像曾经她俩吵架，她没吃晚饭，半夜肚子饿了起来觅食，被老妈发现了，生着气都给她起锅煮面条。
于母放下手里的碗，湿漉漉粗糙的双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
“村里还有人也要去，你刚刚没吃什么东西，要不再吃点，我现在就去村里问问有哪些人去，你到时候和他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于一清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村里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于龙都进去又出来了，我又不比他差，一个人也去得。”
于母叹了口气，她女儿她清楚，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
她忙去翻面|粉袋子：“那我给你烙点饼子带进去吧，到时候饿了吃。”
于一清制止道：“不用这么麻烦，我打算先进去一趟看看情况，不多待，晚上回来吃晚饭，你和奶奶在家等我就行。”
于母犹豫了会，道：“也行，那你早点回来，也不指望你这次带啥东西出来，先进去探探底就行。”
她解下围裙，挂在门后挂钩上，朝后头猪圈方向喊道：“妈，一清打算现在就去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送下她？”
于奶在后头扯着嗓子接话：“啊？清宝现在就去啊？那你们等我一下，马上来。”
等到于奶出来，于母锁了门，一行三人从左边小路下去，朝村子最里头的农田方向蓝色漩涡方向走去。
漩涡在村里那口天然取水井的旁边，离于一清家不算远，没走几分钟就到了，从那儿往村子里看，还能看到于一清家的小平房。
两米高的淡蓝色的漩涡漂浮在半空中，最外围是淡蓝色的，往中间夹杂着黑色，越向中心位置黑色越多蓝色越少，一眼看去倒像是个飘着蓝光的黑洞。
看着面前的漩涡，于一清皱了皱眉，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安，转身朝亲人道别。
“你们回去吧，我很快就出来。”想了想，怕她们担心，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晚饭我要吃美味大猪蹄！”
于母一脸担忧的看着于一清，叮嘱道：“要是有危险你就回来，不带东西出来也没事，安全第一。”
于奶在旁边认同的点头。
于一清挥了挥手，忍不住吐槽：“知道了知道了，老妈你真的好啰嗦，快回去吧。”说完，还不忘朝于母做个鬼脸。
“哎！你这孩子，养你这么大还嫌弃老妈……”于一清转身往漩涡里走，还不忘学着身后于母的话。
于一清老早就想这么吐槽了，反正她现在进去了，也不用面对因为这句话引出的老妈的念叨。
抬脚踏进漩涡时，于一清依依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的身后，有佝偻着背的小老太太，满脸皱纹的唠叨妈妈，以及远处竹林里那间半露的红砖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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