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雨彤不同,人和人交心,最快可以浓缩成一秒钟的对视,更何况是几日的相处。这几天里,因为同是女性,因为年龄相近,因为拥有许多相像,她和叶寻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相互了解过,所以知道彼此的艰难,更何况叶寻相继经历几位好友的离开。
顾雨彤认为,现在的叶寻会说出这些没有边际的话,完全归结于精神状态的不太稳定,这些话中,多半带了些脾气。好不容易走到这场游戏的后半程,她可不允许叶寻轻易放弃。
她拉过叶寻的手,真诚地看着叶寻说:“你愿不愿意信我?我带你走,你只要闭着眼,全当做了一场梦就行。”
叶寻默不吭声,身子却颤抖得厉害。
“寻姐,我也不会游泳。”郭惠颖难得主动,“但我想试试,咱们可以一起,两个人,就没那么害怕了。”
纵然如此,叶寻依然不置可否地望着在场的几人。
竹筏拆解到剩余一半,时间迫在眉睫,经不起再三地推阻耽搁。即然怕水的郭惠颖表示愿意下水,姜城北暂时放下解决叶寻的意外,要求计境先带郭惠颖下水,由他一人陪同顾雨彤她们垫后即可。
计境没拒绝,只对姜城北说:“抓紧时间。”
姜城北点头。
等计境半安抚半劝说地带郭惠颖下了水,顾雨彤着急得跺脚:“叶寻,照理说,我们不过认识几日而已,感情没有浓厚到为彼此付出生命的情谊,也没有义务等你。我们完全可以抛下你,或者直接拖你下水,但我们没有,因为是真心将你当作朋友,尊重你做出的选择,你确实有权利拒绝,但我不希望是这样的结局。你说过,不希望再有人离开,我们也一样……话很矫情,但句句发自肺腑,真的。时间已经不够了,与其束手无策地落水,死在海底,不如信我,信自己一回,好吗?”
顾雨彤恳切的面容映在红色灯笼的微弱火光里,叶寻的心,倏地动了,过了半分钟,她终于点了点头,同意尝试看看。
不断扑腾而起、向外游动的水蛇溅出一片片水花,由于站立在过于边角处的位置,积累的细小水花沾湿了叶寻的鞋子。
叶寻刚一低头,左脚下的绿藤便在瞬息之内,幻化成两尾交缠的水蛇,倏的一下,带着站不稳的她,就这样瞪大着双眼,毫无回旋余地地往后倒去。
姜城北眼疾手快地向前一扑,捞住了叶寻的手,但由于纵深向前的幅度过大,重心落不回脚上,姜城北一样无法站得稳妥,直接被叶寻扯入了水中。
眼见就要进水,姜城北急忙闭眼闭气,保持好平常下水的状态,所以直到适应水下的情况,再睁眼,他都没有出现预想之外的问题。
惧水的叶寻显然没办法和姜城北一样沉着,尚未做好心理准备就倒头而下,在一片惊恐之中,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冻骨的海水,霎那间,对深海、对过去的阴影恐惧,立马迎上了她的心头。非但如此,由于没有掌握好正确的闭气方式,海水趁此间隙,径直倒灌进她的喉咙和鼻腔内,占据了所有的呼吸空间。水中经验不足的叶寻仓皇而难受地挣扎着,手脚在海中不停歇地一阵乱踢乱划。
意外出现的那秒,姜城北就预估到自己必须做些措施来拯救。落水之后,他仍不忘地在脑海里勾画下一步的动作:先将叶寻带出水面,待她缓过气来,再重新憋气下水。
可他将事情想得太过单纯,无比慌乱的叶寻哪能镇静,越是不能呼吸,她愈是惶恐不安,手脚的动势就愈大。
还牵着叶寻手的姜城北试图将叶寻往自己的方向拉扯,好不容易拽到方便出力的距离,可谁知,叶寻扑腾一下,脚一不小心就蹬到姜城北的腰侧。
吃疼的姜城北自我保护地下意识蜷缩了一下身子,正因为这份下意识,他的手瞬间使不上力,在那一刻,不自觉地松开了。
深夜,深海,伸手不见五指,没能再寻到的叶寻,随着身体的重力,向下沉去。
气息不稳的姜城北难以继续留在海里,迅速游到水面大口地呼吸。弥漫在海面上的薄雾散了,再也不见绿萍和蛇的踪迹,侧面证明顾雨彤也下了水。探出水面的姜城北抹掉脸上残留的海水,朝左右各看了一眼,于不远处发现了沉浮的顾雨彤和她努力保护、作为提示用的红灯笼。
环顾四周的顾雨彤隐约瞥见有一人影,于是急切地朝那人游去。等到了姜城北跟前,顾雨彤沉默了。姜城北没解释,喘着粗旷的气息问:“走?”
“嗯。”顾雨彤没停顿,直接回应。
水底太黑,灯笼里放置的是最原始的蜡烛,一落水就灭,当不了照明工具。而两人协同前行的话,不仅起不到促进作用,甚至还会束缚游泳技术都不错的两人。
顾雨彤直言不讳地问姜城北,要不各自找寻出路。见姜城北同意,顾雨彤笑着说完“期盼平安无事,能于出口处再见”之后,便下了水。
重回水下前,姜城北向后方原有村落的方向看去,此时那个位置,竟空无一物。
受限于平视的视线,远处那个广又深的秘密,就此跟随姜城北的下水,永远地隐匿在月光之下。
顾雨彤比姜城北早一步游到螺旋水柱处,触碰时,受一时堵心的影响,她滞了几秒,但很快就放下。谁知刚定心,手正要伸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流将她冲离了水柱。
待水流消退,再想游回去,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不适感,仿佛有一堆细小而纤长的物体绕在她的脚踝旁,稍微一动,物体就趁着缝隙,钻进她脚踝上本就有的伤口,并带来一种触电般的刺痛感。
为了保持浮力,顾雨彤必须不断地划动四肢,正因为需要此动作来协调,此刻的她必须忍受着钻心的疼痛,用力往回游。偏偏那细物紧紧跟随着她,后来甚至侵略式地缠上了她的脚踝,一把将她往下拽,不断向下拽去。
平日里本就爱好游泳的她估摸能在水下憋气一分钟左右,下水后游到水柱处,预计用时在三十秒以内,原本妥妥安全的事情,谁知因受困于此,变得不可捉摸。
顾雨彤不知道为了摆脱身后物体,为了返回原位,耗费了多少时间,她只知道,自己即将支撑不住了。
她咬紧后槽牙,试图再尝试一把。她奋力地往上蹬了好多下,似乎脚踝上的细物有所松绑,她再次一蹬,这次,隐约觉得脚尖踮到了颗球状的硬|体。好奇心作祟,顾雨彤借助水柱内的灯光,速即朝下方瞄了一眼,依稀可见的东西,令她瑟缩。
后来居上的姜城北见到徘徊在水柱旁的顾雨彤,也看见了纠缠着顾雨彤的“东西”。他皱了皱眉,立马游到顾雨彤身边,擎住她的臂膀,用力一扯,将她往水柱的方向送。
水的浮力导致相斥的力道比陆地强,顾雨彤可借由力量脱离,姜城北却会因为力道而远离。姜城北竭力控制,等稳定下来,他才定睛去看那折磨人的“东西”。
不依不饶的“东西”是“叶寻”,“她”原本偏白的面容由于浸泡水里,不仅更甚地苍白,而且变得浮肿无比,眼球早已翻白,整个肚皮被海水撑得鼓胀,像颗人形气球。缠着顾雨彤脚踝不放的细物,正是“她”八爪鱼般的头发丝。
“她”被阻隔在水柱外,突破不了屏障的懊恼让她猛烈地撞击了水柱两三下,转瞬,她却又定格不动了。随后姜城北发现,熟悉的“陈润辛”不知从哪处飘了过来,伴在“叶寻”左右,紧随其后的,还有“叶昌明”和最早被蛇卷走的“申宇”。
它们似乎被赋予了意识,眼球“咯噔”地转动一下,旋即就向此地唯一活口——姜城北袭来。
脑中拉响警报的姜城北争分夺秒地一翻身一打转,火速往另一侧的空余地方游去。凭着掠过身上的水流,感知着自己与追逐在后的那几“人”距离。速度上,姜城北很清楚,自己与它们有着明显的差距,它们直逼而来,一步之遥。
姜城北反复压制内心的躁急,强迫自己必须从容镇定,尽力找寻转化危机的方式。
大军压境,“他们”泡发的双手与他只差毫厘。实在没想出迂回战术的姜城北再次热血冲脑,一把拉住冲在最前方“叶昌明”的手,拽了上来,然后钳住他的头,使劲一拧,并借助“叶昌明”的体型,暂时阻挡住紧随后头的“叶寻”。等时机一到,他抛开“叶昌明”,即刻朝缓缓向下掉去的“叶昌明”颅顶一蹬,当作踏板似的,依靠那份微弱的冲力,将自己往水柱内送去。
生死有命,听天由命,这种话姜城北最为唾弃。
“叶昌明”以其身躯碰到到后头的“叶寻”,“叶寻”稳不住地微微转了个方向,双腿好巧不巧地踢着了“申宇”。犹如保龄球似的连锁反应,丁零当啷地撞击在了一起。
姜城北顾不上回头,不知身后的对他来说,是如何可观的情形。他急匆匆地往前游去,满脑子都是必须赶在气还能憋住的时候,解决一切的想法。
水柱通向寺庙,他曾经进入过的那间破旧不堪的寺庙。历经奋战疲惫不已的姜城北拖着身子,喘着大气从三十六副壁画里唯一一副保存得较为完好的壁画中,挣脱了出来。
整面墙是软的,像小时候玩的发泡玩具,待姜城北踏出,便回弹了回去,完好无损。乍一看觉得稀奇,姜城北好奇心使然,回碰了一手,墙体已恢复往常所见的石砖墙。
想来,首次见到破庙,陈润辛当时因为在意,曾站在这幅壁画前面久久,起初只是研究零圭断壁的壁画上画了些什么,后来可能觉察到它的颜色比旁侧都来得深,于是禁不住伸手去触碰,不想,墙壁竟湿润粘手。
链接的通道,其实他们很早就接触过了,只是谁都不曾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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