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城北带着满头的问号,拉开了隔间门。
正如计境所言,他根本不需要认真,一眼便能知道谁是参与者,谁不是。
旧车厢里满满当当,每一空的硬皮座位上都填满了人,那些人皆僵直着身子,双手置于大腿之上,坐得无比地笔挺,无分毫多余动作。他们眼睛直勾勾地直视着前方,双目无神,面容一样无一丝表情。
姜城北走入过道,每走一步都异常小心,生怕惊动了异常的他们。他观察着左右两侧的人,发现了个极有意思的现象。
这班列车上的人们,似乎囊进了几百年的服装历史。眼前的这些人,单纯男士造型就已复杂到眼花缭乱,更别说女子们的龙飞凤舞。
一些男士穿得休闲,身上衣着基本为棉麻质地,发丝凌乱无比,有的甚至理成平头,像刚上山下乡回来的知青;一些则别有风味,穿着中山装或西装,腿上搁着宽檐呢帽,头发抓了发蜡,向两侧梳得光亮,充满浓厚的学者和绅士味道;更有甚者直接身着长衫马褂,还留着挂起来可当晾衣绳的长辫。
姜城北看着看着,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几寸。
列车的车壁上挂满了印刷得并不算特别清晰的乘车章程和时间表,姜城北向前探身看去,仔细辨认好一会才看懂顺序及意思。上面写的火车发车时间一日共三班,中间十二点半的是特快列车,最后一班三点五十就变成了慢车。
以现实世界里,他选择的列车发车点来看,大概可以推算出,此刻运行的列车是十二点半的那班特快。至于终点站为何地,时间表上并未标明,车厢内一样无处可寻。
凭借着记忆,姜城北找寻到本该属于自己的座位。那座位却是被人占领,那人一如他人,直挺挺地坐着,唯一不同的是他手上捧着一盒饭盒,木制的饭盒里盛放的食物空了一半,有菜品的另一半上明晃晃地置放着两根不大的卤味鸡翅。
被替换了,他的午餐。
意识到问题的姜城北急忙抬头,幸是清一色的小皮箱之中,他一眼就见到夹在中间位置格格不入的帆布背包。他吁了口气,踮起脚,从置物架上拿下包,打开拉链查看里头的物品。
计境一直不言不语地跟随在姜城北身后,直至见到姜城北取下背包才开口问:“你原本要出远门?”
姜城北拉好拉链,答道:“嗯,不远,去上海找陈肖。”东西没消失,也没有因为进入游戏而发生任何变化。
“陈肖?”计境一时没反应过来名字的主人长啥模样,顺嘴重复了一遍名字。
姜城北额顶不禁滑落三条黑线。连称得上活跃的陈肖都不记得,那刚才他所问的“认识的人”,可真是白问了。
“我原本是打算找陈肖聊聊如何一同进入游戏,没想到却在动车上被拉进新游戏。”姜城北说着,抬眸看着计境,吐露道,“幸亏还能遇到你。你呢?怎么进来的?”
计境一怔,眼咕噜似乎打转了几圈:“车上,有事出门。”
姜城北点点头,没继续纠结在问题上头。他背好背包,沉吟道:“如果胸前的卡牌是告诉我们参与者至少有十人,那么剩余的人无疑被分布到其他车厢了。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如此大费周章,把我们打散?”
姜城北的疑惑刚刚说出口,对面的车厢门赶巧被打开了。
那强壮的男子方一踏进他俩所在的车厢,尚未来得及询问姜城北此节车厢的情况,不过一秒,他便难受地用手抓紧心脏的位置。那人犹如呼吸道被某种物体所堵塞,咿咿呀呀地张着嘴想说话,却连喘气的力气也没有,怔怔地卡在某一动作上。在最后一刻,他朝姜城北呼救地伸出了另一只手,但未等得及援救,便头朝下,扑倒在了地上。
姜城北随之低头看去,正想再往前一步查看,链接处与当前车厢之间那扇门发出的微微动静,打断了他。于是他立即抬头,竟在车门最上方不大的方形玻璃里,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是位女子。
她呆愣地处着,瞪着那双铜铃般大的眼,似乎是受到惊吓,嘴一样微微张着。而后她不知道因何故,许是姜城北不够友善,亦或是看见了其他令她更加惶恐的东西,只见她紧张地摇晃着头,带着恐惧和不敢相信的神情,迅速嗖地一下转身,蹿回他们方才移动过来的那节车厢。
转身离开的那秒,姜城北瞄见她胸前卡牌上写了数字8。
视线回落到倒地的那人,此时计境已经蹲到他身侧,细细研究起来。计境拉过他的臂膀,用劲全力将他翻转过身,好让他面部朝上地躺着。结果刚一翻过,仅仅一分钟时间,那人像被抽干了水分,干瘪成了一具干|尸。
姜城北停顿了俯身近看的念头,步伐不受控地向后退了半步。计境没注意到姜城北细微的抗拒动作,自顾自地端详起此人来。
此人身着薄质的羽绒服,上面挂着胸牌数字为3,结合刚才所见戴着8号数字的女生,基本可以确定下卡牌上的数字含义正是列车内参与人数的序列号。
那么,具体这列火车统共承载多少名参与者。
姜城北快速计算起来。
一般来说,同一节车厢内若是遇见了合作者,决定行动时,大家基本都会选择一同前往,鲜少有自愿落单的结果。刚于门后,他们仅见到一名8号数女生,未见其他人的身影,由此可以证明上一节车厢总共两人。回归现在所待的车厢,除了他,一样只留有计境与他,或许可以先将人数推测为,每一节车厢两人。
上列车前,他听见广播表明,餐车位于五号车厢,若是游戏延续现实中的列车模式,那么此班列车总共有八节车厢。算下来,如果餐车也被投放了参与者,那么这场游戏人数安排在十六人,若不算,则为十四人。
比前一次多出的人数仿佛再告诉他们,游戏的通关方式,不将再与上一次那般,简单顺利。
计境翻来覆去地瞧着那人,但很可惜,除了衣服上挂着的卡牌,逝去的同伙身上着实找不到更多的信息。
计境抬头,盯着低眸沉思的姜城北少顷时间,等回过神的姜城北抬眸,与其四目相对,他才摇了摇头。姜城北一瞬便了然计境的摇头为何意,他点点头,说:“是有点古怪。”
许是本职为医生,看惯人各种各样的死|亡,计境淡定地将人扶起,挪到角落的位置,才回过头与姜城北说道:“情况不明朗,找其他人的事,要不暂时挪后,看看过一会儿车子会不会停?”
姜城北同意地再次点了头,然后走到另一侧的角落,尽量不去理会那些坐在面前一动不动,十足瘆人的人。他倚靠在车厢壁上,偏过头去,强迫自己看向窗外。
列车呜呜呼啸着,窗外的景象从一片开阔地绿油油麦田,逐渐驶入建有平房的地段,随后楼房越变越高,显然进入了城市。此时,距离他们进入列车,估摸过了一个半小时。
行走的列车徒然鸣笛,拉长的刺耳汽笛声划破了久久沉静的世界。果然,这班列车并不是无休止地行驶下去,它有终点站,就在眼前。
姜城北回眸,凑巧对上计境投射过来的眼神。就在姜城北打算挪动脚步时,座位上的人竟然动了。他屏息,盯着他们“咯吱咯吱“地活动着不灵活的关节,不敢轻举妄动。
随着列车拔高的刹车声,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他们起身,从置物架上取下自己的行李,邻座相识的人甚至开始正常地交流,有说有笑的,吵吵闹闹。
像极了一场话剧。
列车门开,他们一一排队下车,如同现实世界里秩序井然的列车站台。姜城北和计境小心翼翼地跟随他们,顺利地下了车。
车下的他们,身体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切正常。
姜城北站在四号车厢车门外,将整座车站扫描了一遍。车站外型似乎是仿造民国年间风格建造的,不破旧,古朴且大气。简单明了的绿色有柱式铁质雨篷下,苏醒的人群熙熙囔囔地拥着,往出站口处走去。远处挂着一个印刷工整的到站标牌,上头写着“上海站”。
姜城北心想,绕了一圈,原来他的终点站,还是上海。
他和计境随着人潮向前,路过前一节车厢的时候,姜城北脑海中瞬间回想起隔间门后那双受到惊吓的眼睛,于是没忍住,往打开的车厢门处瞥了一眼。说来也巧,那女生没躲远,一眼便能瞧见她。她捂着嘴,眸子低低地盯着地板,不敢喘大气地瑟缩在对侧的车门旁。
姜城北止住脚步,不迈进,就站在站台处,冲那女生喊道:“出来吧,能出来。”
女生闻声抬头,应是见到姜城北还活着,难以想象地流下了眼泪。她努力支撑起身子,压住发颤的双腿,靠着车壁,缓慢地移动到列车门外。顺利踏入站台的她松懈下来,一下子跪倒在地。
“他告诉我,他先去探探路,怎么会……”她六神无主地不停喃喃。
姜城北听着耳熟的话语,脑海中莫名闪过叶寻的身影。之前,申宇一样给予了叶寻承诺,扛着希望,冲在叶寻的前头。殊途同归,申宇同那位档在女生前面的勇者,都被迫永远地沉睡。
越是追念,姜城北越是心生怒火,他攥紧的拳头里,指甲深深地揿进掌心上,留下一时难消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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