鳄贵死了。
姜松并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其实一开始他就有所预料,只是听见消息时,他还是无意识地愣了神,直到指尖传来一下刺痛,他快速眨着眼睛,勉强找回思绪。
姜松叫住路过的小妖,又在对上他们视线时猛然问不出口。
临了他摆摆手让他们离开,默默收起手里姜逸新给的小刀,再没方才的欣喜。
这段日子鳄贵都在善水手上,但是善水并没有告诉他,多半是怕他难过,他也没必要拂了善水的好意。
下唇被白齿咬出一圈红晕,姜松给自己一壶茶的时间回忆和鳄贵的过去,留在最后的则是前几日鳄贵耍无赖的脸,以及那一句“别掺和进去”。
他发呆了良久,直到树叶被风吹落,调皮地落在他的头顶,他摇了摇头,叶片只好无可奈何地离开。
所剩无几的传音符被取出,姜松却没再点燃,而是恶狠狠地冲着符纸发脾气,“说了今日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胆子不大还怎么潜入无妄门来找你?”
日思夜想的声音乍然从身后响起,姜松警惕侧头,只见陈生从暗处走出,面上挂着一抹笑意,抬起一只手想拉住姜松。
姜松后退一步,没理会他的动作,而是仔仔细细扫视他的全身,半晌才一把推向他的胸口,“你到底去干嘛了!”
凶巴巴的松鼠精龇牙咧嘴,却让人品出无限的担忧。
陈生作势捂住胸口,眉间轻轻皱起,姜松见状忙拉住他的手关切道:“哪里受伤了?”
面前的男人蓦然一笑,握住姜松的手腕,“没有受伤,只是被逐出师门了。”
话里意思很明显,姜松没有挣开他,抬眼轻声问道:“那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要达成。”陈生晃了晃手里的松鼠胳膊,“找个合适的地方,我有话告诉你。”
姜松不满意这个答案,但这外头人多眼杂,他知道不是谈话的时机,瞪了陈生一眼便偷偷带着他潜入鳄贵的院子。
并非他特意去缅怀,实属是他的屋子附近人太多。鳄贵一出事,这地方就空了出来,当时抓妖闹得轰轰烈烈,暂时也没人敢抢占地盘,一时倒是荒无人烟,还保留着那日的样子。
陈生一路跟着他,经过灵果树时突然停了脚步。
姜松偏着头看他,又看看树,挑了挑眉开口道:“这是那时我从秘境中取出的种子,已经长这么大了,没想到吧。”
“它不是。”陈生摇着头,已然想明白,“这是盛山宗特有的灵树,果小味涩,但胜在灵力充沛,弟子们常讨论这果子和药丸,哪个更好吃些。”
姜松皱起眉,不满地叉着腰戳戳他的手臂,“种子是我带回来的!还能骗你不成!”
陈生看着他,无奈又带着丝试探,“我记得你说过,你的盛山宗心法来自于一条爱慕着姜逸的鲫鱼精?多半是你那种子种不出来,鲫鱼精怕你难过,给你种了棵新的。”
哪来的乱七八糟的鲫鱼精?姜松撑着下巴回忆半天,才想起这曾经诓骗陈生的话,来不及恼羞成怒,突然发现陈生还真猜对了大半。
盛山宗心法是鳄贵给的,这棵树也是鳄贵替他守的……
姜松不自觉扣着下巴的皮肉,眼睛控制不住地瞄向灵果。种不出来的东西还守着干嘛?他就说这树大得不正常,怎么会是他的那棵……
心里思来想去,嘴里却吐不出一个字,于是他拉住陈生,装作不在意地转身,“哎呀,不就是棵树嘛,快进来吧。”
陈生顺从地跟着他,眼睛没有从他身上挪开,嘴里轻声问道:“这院子是谁的?”
死人的。
姜松冷着脸,这句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直到走到屋内,看着陈生落下一个又一个阵法,他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你都帮我查了鳄贵的来历,还问这话吗?”
虽然他只是暗示性地问了下,盛山宗有没有人养过鳄鱼当灵宠,但陈生向来敏锐,不至于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
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他的后颈,不轻不重地按着,让他不由泄了几分力。
他赌气抬眼,又在对上视线后再发不出脾气,眼圈莫名红了,不住眨眼仍挡不住视线的模糊,他强装镇定地喃喃道:“无非是抓了个叛徒,死了……个人。”最后几个字好不容易从牙根泄出,含糊不清,就像他们尚未见上的最后一面。
陈生将他搂到怀里,一手揉着小松鼠的后脑勺,一手搭在他的腰间,这是一个环抱的姿势,让姜松有种被包裹在被褥里的安全感。
姜松蜷曲的手指勾住陈生的衣襟,他不想哭,只是需要发泄一下。
“对不起……”
男人的道歉从耳边响起,姜松恍惚听清,却不明白这个道歉从何说起,“用不着你替盛山宗道歉。”
姜松垂下眼,又在陈生怀里蹭了一下,将溢出的几滴泪都蹭干净才挣脱出来,“各有所图罢了。”
他何时说过这种话,陈生一听就知道他还在气头上,于是拉着他坐下,细细说起盛山宗的事。
无非就是姜逸突破封印一事是盛山宗所为,目的则是抬高名声罢了。
只是……
想到鳄贵,他到底没说出剩下的话,已死之人,有些事既然无妄门没查出来,也就没有说得必要了。
对上姜松晶莹剔透的眼珠,陈生不免有点逃避,他轻轻盖住松鼠精的双眼继续说着。
虽说落霞宗一事让盛山宗名声大振,但宗主闭关到底限制了势力的扩张,不同势力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竞争,资源的竞争、弟子的竞争。
经历过一次统帅全修真界的滋味,盛山宗才恍然发现,与其竞争不如合作,但人心叵测,合作时各自利益的盘算无法避免,归根结底,真正的合作,当属统一。
盛山宗并不想杀死多少人才,损失多少法宝,他们只是想用最简单的方式昭告天下,灾难并不是仅此一次,联合修真界是必然的,他们必须要选出最后的统帅者,而盛山宗,就是当之无愧的人选。
姜松皱着眉头,手指不住敲打着桌面,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半晌才开口,“你是在为盛山宗开脱吗?”
陈生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原封不动的告诉你,盛山宗的想法。”
“装着一派无辜,若真想当这个老大,直接开个大会得了,绕了一大圈,不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把别派都铲除干净了,就剩你们一个吗!而且你们把老大和柳姐姐都当什么了!巩固地位的工具吗?”姜松猛地站起,嗓门压不住得越来越大。
陈生无奈地看着他,摊了摊手,“他们,不是你们。”
姜松这才想起陈生都被逐出师门了,他又坐了回去,小声问道:“你怎么查出来的?”
“我遇到了一个人。”陈生想起清晨的相遇,话语不由放轻了些。
他在后山迷路了许久,没曾想这儿竟也设了迷阵,他寻了许久都没寻到阵眼,还把自己彻底困在了里面。
迷茫之际,四周白雾骤起,再次散去已身处山崖之上。
他持着清念谨慎试探,高声喊着自己的名讳,不知自己是否误闯了禁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从树丛中现身,打着哈欠说陈生吵到他休息了。
陈生看着他,确定盛山宗并无这个人,清念直指面门,话语不再客气,“你是谁?为何在我盛山宗后山!”
少年不屑地看着他,“这么浮躁的剑法,不会是慕枫的弟子吧。”
乍一听见师父的名字,陈生也有些许不确定,莫不是撞上了哪位童颜老前辈?
谁料下一刻少年便掠身而来,轻飘飘一掌竟打偏清念的剑锋,下一掌便将陈生击了出去。
陈生连连后退,撞到一棵树才站稳脚跟。方才那一掌,掌风泄出的分明是妖力!
“你到底是谁?”
面对陈生的质疑,少年甩了甩手,似是在放松久未活动的筋骨,一脸勉强道:“按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师叔。”
转头又不满地吐槽道:“真是一辈不如一辈,怪不得凌衔自己不来……”
听到宗主的名讳陈生才猛然想起,师祖身边似乎有一头自小养大的白虎,据说性格恶劣但又天资聪慧,早早驻颜在少年时期,平日里无法无天,也就听听师祖的话。
既然认出了人,陈生便收起清念,毕恭毕敬做了个揖,“弟子陈生见过师叔。”
白元轻哼一声,一屁股盘坐地上,“陈生是吧,我奉凌衔的命来见你,就是你这凄凄惨惨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干正事的人。”
陈生心念一动,他竟是到了师祖闭关之处,听闻师祖有令给他,他心中本应满是恭敬,思至近来盛山宗的动作,却又产生了一丝不满。
不知师祖是否知晓盛山宗近来的举动?
见他面色不善,白元猛得往旁边击出一道掌风,刹那冲散了他的思绪。
“别把你对那帮人的怨气拐到凌衔身上。”白元没什么好脸色,“我来就是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当下一个正道人?”
陈生心跳突然加速,他不明白白元的话,却隐隐察觉有些意料外的事情正不受控地发生。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但凌衔懒得管事,哪怕被人吹了数百年耳旁风也自顾自在外逍遥,谁料到一息重伤,底下人倒是先造反了。”白元埋怨着盛山宗现下掌权的几人,顺便也迁怒着陈生,“现下凌衔还能压着,但是……”
他并没有往下说,陈生却知晓了他的意思——师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心中不免多了些许感触。
“那几个小兔崽子一直说着什么,盛山宗定能公正待人,还天下以太平。我呸!当年他们压榨了底下门派多少法宝倒是忘得一干二净。”白元愤愤不平,“至于你……”
一双虎眼轻轻眯起,金黄的瞳孔透出隐隐威压,“凌衔掰着手指说你是个可塑之才,你是吗?”
鲫鱼精来历详见26章,融合鳄贵 福璃的事件,被松宝胡诌出来的,结果差点押对福璃原型。谁还记得松宝曾经的人设是言出即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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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环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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