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家属宿舍的楼道里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
林疏棠捏着备用钥匙打开萧玲宿舍门时,午后的阳光正斜斜地照在积灰的地板上。
唐生拎着勘查灯跟在后面,刚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这地方多久没人来了?”
“萧玲住这儿快五年了,同事说她除了上班基本不出门。”
林疏棠一边戴上手套一边目光扫过简朴的单间。
靠墙摆着一张铁架床,书桌上堆着护理专业书,墙上还贴着几张心内科的解剖图。
根据提供的线索,萧玲有个藏东西的习惯,总爱把重要物件往床板底下塞。
林疏棠蹲下身,手指敲了敲床板,果然听到“咚咚”的空响。
“唐生,搭把手。”
两人合力掀开沉重的木质床板,床架与床板连接处的缝隙里,露出个用胶带固定的黑色布袋。
“找到了。”
林疏棠小心地撕下胶带,布袋里滚出个铁盒,还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打开铁盒的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里面除了一沓厚厚的手术风险评估报告原件,还有支银色的录音笔,笔身上贴着小小的便利贴,写着“药代-张-2023.3.15”。
“这是…”
唐生拿起最上面的报告,瞳孔骤缩。
“张启明去年那台争议手术的原始评估!上面明明标着高风险,建议转上级医院,他改成了中等风险!”
报告末尾的签名处,萧玲用红笔圈出了修改痕迹,旁边还标注着修改日期,正好在手术前三天。
林疏棠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电流声过后,张启明略显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
“这批支架你按老规矩送就行,风险评估我让护士改,出不了岔子…萧玲那边你别管,一个小护士翻不起浪…”
接着是药代谄媚的笑声:“张主任放心,好处少不了您的下周打到您卡上…”
录音断断续续录了十几段,时间跨度从去年冬天到今年夏天,每段都清晰记录着张启明收受回扣、指使篡改评估报告的对话。
最关键的一段里,张启明的声音带着威胁。
“萧玲要是敢把原始报告交出去,我就让她在医院待不下去,实在不行就按老办法处理。”
唐生倒吸一口凉气,把报告和录音笔装进证物袋。
“这老狐狸藏得够深!萧玲是拿命在收集证据啊。”
林疏棠的指尖划过铁盒内侧,摸到片粗糙的划痕,像是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
她想起萧玲照片上那双圆睁的眼睛,突然明白这不是恐惧,是不甘—这个年轻的护士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始终没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凌晨三点的值班室只有荧光灯嗡嗡作响,秦言对着电脑屏幕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作为临时抽调的技术支持,她得在术前最后核对一遍患者的全部诊疗资料,确保术中监护参数万无一失。
鼠标滚轮划过电子病历系统,当停在“术前过敏史评估”页面时,她指尖顿了顿。
页面右下角的修改记录里,一条灰色小字格外刺眼。
「22:17张启明删除过敏史条目1条」。
秦言心脏猛地一缩,她立刻调阅原始录入记录。
五分钟后,带着红章的纸质病历扫描件弹了出来——在“药物过敏史”一栏,清清楚楚写着患者三年前因房颤手术使用鱼精蛋白后出现皮疹休克,下面还附着当时的抢救记录和过敏原检测报告。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白大褂领口,秦言反复对比修改前后的版本,删除痕迹干净利落,连关联的检验报告都被从系统附件里移除了。
秦言想起傍晚医务科交接时,张启明特意强调“患者过敏史已复核,无特殊禁忌”,当时她只当是主刀医生的常规确认,现在想来字字都藏着寒意。
指尖在键盘上颤抖着敲下“鱼精蛋白心脏搭桥过敏反应”,文献库里弹出的全是“致死性风险”“过敏性休克发生率3%”的红色预警。
秦言猛地抓起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时。
值班室内,林疏棠接到秦言来电声音压得极低。
“棠棠,张启明马上要给副市长做心脏搭桥手术,我刚核对原始病历,发现他把患者对“鱼精蛋白”的过敏史从评估报告里删了!这药是心脏手术必用的止血剂,过敏会致命!”
林疏棠的心瞬间沉下去,“你怎么会接触到这台手术?”
“我是院里的心脏急症会诊专家,这台手术难度高,医务科临时抽调我做技术支持。”
秦言的声音带着焦虑,“我试过申请暂停手术,但副市长的日程排不开。”
“张启明肯定想借手术转移听众舆论,只要副市长死在手术台,所有调查都会被压下来!”
林疏棠瞬间明白了,张启明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只要手术中“意外”出现过敏休克,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医疗风险,谁会怀疑是有人故意删除过敏史。
到时候萧玲的案子、张启明的黑料,都会被这起“重大医疗事故”的舆论彻底压下去。
“秦言,你能拖住用药时间吗?”林疏棠抓起勘查包就往外冲,警徽在口袋里硌得她心口发紧。
“最多四十分钟。”秦言的声音里带着决绝,“但撑不了太久。”
秦言顿了顿,语速极快,“萧玲的日记里记着,她把张启明威胁她的录音笔藏在办公室书柜最上层,《胸心外科手术学》的书脊里,用胶带粘着呢!”
林疏棠赶到市一院时,特意绕到心外科行政楼的侧门。
林疏棠亮明刑警证件,跟值班保安登记。
“市刑侦队的,查萧玲案的补充证据,需要进张主任办公室。”
保安核对过协查通知,指了指走廊尽头。
“刚巡逻完,里面没人。”
办公室的书柜顶天立地,林疏棠踩着椅子够到最上层,果然在那本厚重的医学典籍书脊里摸到个硬物。
撕开胶带,银色的微型录音笔滚落在掌心。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张启明阴狠的声音带着电流声炸响:“萧玲!你把改风险报告的证据交出来!不然下一个“心梗”死在急诊室的就是你!我保证没人查得出来…”
手术室外的电子屏显示“体外循环中”,红灯亮得像块烧红的烙铁。
林疏棠刚冲到走廊,秦言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他在催鱼精蛋白了,说体外循环准备撤离!”】
林疏棠闯进手术室专用通道时,正好撞见麻醉师拿着药盘走向手术间。
“等一下!”
林疏棠亮明证件,“手术暂停!张启明涉嫌故意杀人,这是关键证据!”
手术室里,秦言正举着原始病历与张启明争执。
“患者术前八项里明确写着鱼精蛋白过敏!张主任,你必须解释评估报告为什么没有记录!”
张启明脸色铁青,伸手就要夺病历。
“秦医生!别影响手术!这是工作失误!”
“是不是失误,听听这个就知道了!”
林疏棠推开感应门,录音笔里的威胁声透过口罩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
张启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林疏棠手里的录音笔,又扫过周围医护人员震惊的脸,突然像疯了一样扑向秦言。
“都是你!你早就跟她串通好了!”
“拦住他!”林疏棠反应极快,一把拽住张启明的胳膊。
旁边的器械护士立刻按下紧急报警铃,手术室的门禁瞬间锁死。
张启明挣扎着还想往前冲,林疏棠已经上前一步挡在秦言身前,手铐“咔嗒”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张启明,你因涉嫌故意杀人、蓄意危害患者生命安全,被依法逮捕。”
林疏棠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张启明还在嘶吼挣扎,被赶来的安保人员强行架了出去。
秦言看着林疏棠胳膊上不知何时被划破的伤口,血珠正顺着袖口往下滴,突然伸手按住她的胳膊。
“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林疏棠笑着摇头,指了指手术台,“快看看患者,别耽误手术。”
秦言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瞬间红了,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上。
“没事个屁啊。”
秦言抓过旁边的无菌纱布,死死按在林疏棠流血的胳膊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这么深的口子,血都浸透两层衣服了,还敢说小伤?”
林疏棠被她按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挣扎秦言只有在真急了的时候才会这么凶。
“真的不疼,你看我还能动。”
林疏棠试图嬉皮笑脸蒙混过关,却被秦言冷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现在知道怕了?”秦言咬着牙拿出止血钳夹住伤口边缘的皮肤,动作却突然放轻。
“刚才扑过来挡刀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要是再偏一点,伤的就是动脉!”
林疏棠看着她紧绷的侧脸,突然伸手按住她拿纱布的手。
“别气了,我这不是没事嘛。”她晃了晃没受伤的胳膊,“我刚还能铐人呢。”
“还贫!”秦言瞪她一眼,眼眶却更红了。
林疏棠视线落在手术台上新的主刀医生已经接手,监护仪上的曲线逐渐平稳。
阳光透过手术室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秦言专注的侧脸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林疏棠心里却暖得发烫。
她知道,这个在急诊室冷静果敢的秦医生,此刻所有的慌乱和愤怒,都是因为担心她。
而这份藏在消毒水味里的牵挂,比任何止痛药都管用。
“好了,先去急诊缝合。”
秦言用纱布缠好伤口打上结。
“等我下手术就去找你,敢偷偷跑掉试试。”
林疏棠举起没受伤的手敬礼。
“收到!保证不跑,等秦医生亲自验伤。”
晚上。
电视里的医疗剧正在播放抢救场景,心电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秦言握着遥控器的手指顿了顿,转头看向蜷在沙发另一端的林疏棠。
“你会心肺复苏吗?”
林疏棠嘴里叼着薯片,左手小臂上还缠着浅色纱布那是上周挡刀被划伤的伤口,此刻正微微泛着红。
脚边忽然蹭过来一团白影,糖糖用尾巴勾了勾林疏棠的脚踝,又轻巧地跳上茶几,鼻尖凑向散落的薯片碎屑。
林疏棠腾出右手挠了挠糖糖的下巴含糊不清道:“在警校急救课学过啊,但实战没机会用,早忘得差不多了。”
说着晃了晃没受伤的右手,比划了两下按压动作,却因为顾忌左臂不敢发力,显得绵软无力。
秦言无奈地笑了笑,把猫捞在怀里,茶几上的零食袋推到一边腾出大片空间。
“过来,复习一下。”
秦言随手扯过抱枕放在桌面,“这就是模拟人,首先要确保现场安全,拍打双肩,在耳边大声呼喊确认意识。”
秦言一边说,一边俯身做出标准的检查动作,白大褂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常年握手术刀磨出的薄茧。
林疏棠跪坐在沙发上,受伤的左臂小心地搭在膝头,只用右手撑着沙发借力。
“然后呢?按胸口对吧?”
“嗯,然后双手交叠,用掌根按压两乳.头连线中点。”
秦言调整着抱枕的位置,目光扫过她缠着纱布的手臂,放轻了语气。
“频率要达到每分钟100到120次,深度至少5厘米。”
秦言在抱枕上示范了几下,手腕沉稳,每一下按压都带着精准的力道。
林疏棠跃跃欲试,试着用右手按住抱枕却因为少了左臂辅助,力道总控不住,抱枕被推得东倒西歪。
秦言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握住她的右手,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引导发力。
“不是用手腕发力,要借助上半身的重量,像这样…”
温热的呼吸扫过林疏棠耳畔,林疏棠能闻到秦言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耳尖倏地泛红,动作却在对方的引导下逐渐稳了下来。
“还要记得开放气道、人工呼吸。”
秦言松开手退开半步,声音温和:“每30次按压后,进行2次通气。”
她作势要演示仰头抬颏的动作,林疏棠却条件反射地后仰,额头“咚”一声撞上沙发靠背。
“想什么呢?”秦言忍俊不禁,拿起手机调出教学视频,“看清楚步骤,别到时候真遇到事手忙脚乱。”
林疏棠揉着额头嘟囔:“警校考核时我可是满分通过的…”
话虽如此,目光却紧紧盯着视频里的操作步骤,没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跟着比划。
“考核归考核,实战归实战。别分心啊。”
秦言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温柔又郑重,“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救人呢?”
秦言敲了敲她没受伤的手背。
“你这手臂刚好能在家歇着,正好趁这机会把急救技能捡起来。”
秦言拿起抱枕塞到林疏棠怀里,“来,用单手先练按压节奏,十分钟后我检查。”
窗外暮色渐浓客厅里,秦言坐在一旁轻声纠正动作要领,林疏棠则小心翼翼地用单手练习按压,受伤的左臂乖乖放在身侧。
电视里的医疗剧仍在继续,屏幕上警报声渐渐模糊,只剩下两人偶尔的对话和抱枕被按压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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