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清风市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前一天还是晴空万里，暖风熏人，第二天就可能被乌云笼罩，泼下瓢泼大雨。
这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的天空就渐渐暗了下来。起初只是零星的雨点敲打玻璃，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珠就密集地砸下来，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里。
林汐栀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暴雨，眉头微微皱着。她今天晚上要去便利店打工，可雨下得这么大，她没有伞，而且从学校到便利店的那段路地势低洼，很容易积水，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到。更重要的是，她早上出门时没看天气预报，只穿了一件薄外套，现在被窗外吹进来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纪淮逸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暴雨，又看了看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开口道：“雨太大了，今天晚上的工，能不能请个假？”
林汐栀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的，店里本来人手就不够，我要是再请假，老板会很麻烦的。而且……这个月的全勤奖对我很重要。”
全勤奖能多拿两百块，足够给妈妈买三天的药了。她不能放弃。
纪淮逸沉默了。他知道林汐栀的难处，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他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黑色的大伞——那是他早上出门时，保姆硬塞给他的，说春天天气多变，让他带着备用。
“把这个带上。”他把伞递到林汐栀面前，“雨太大，你的小伞肯定不管用。”
林汐栀看着那把伞，伞面很大，看起来很结实，明显比她平时用的那把旧伞好很多。她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自己也要用的。我……我带了伞。”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伞面已经有些褪色，伞骨也有些弯曲，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旧物。
纪淮逸皱了皱眉：“你那把伞根本挡不住这么大的雨。拿着我的，我家离学校近，跑回去就行。”
“那怎么行，”林汐栀连忙把伞塞回他手里，“你要是淋雨生病了怎么办？我真的没事，大不了淋快点，到店里再换衣服。”
她语气坚定，纪淮逸知道再劝也没用。他只好把伞收起来，心里却暗暗做了决定——晚自习结束后，他去便利店接她。
晚自习的铃声在雨声中响起，同学们收拾好书包，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大部分人都带着伞，只有少数几个没带伞的，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
林汐栀把那把旧伞撑开，对纪淮逸说了句“我先走了”，就转身走进了雨幕里。她的身影很快就被密集的雨点吞没，那把小小的旧伞在狂风暴雨中，看起来摇摇欲坠。
纪淮逸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心里有些不安。他立刻转身跑回教室，拿起自己的伞和书包，也冲进了雨里。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朝着“惠民便利店”的方向走去。雨下得比刚才更大了，风也更急了，吹得伞都有些握不住。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每走一步都很费力。
纪淮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便利店，看看林汐栀有没有事。
等他终于走到便利店附近时，却发现便利店的灯是暗的。他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跑过去，看到店门紧闭，上面挂着“临时有事，暂停营业”的牌子。
怎么回事？林汐栀不是说要来上班吗？难道她没赶上？还是出什么事了？
纪淮逸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拿出手机，拨打林汐栀的电话，却只听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他更着急了，站在便利店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打湿了他的衣服，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他在脑海里快速回忆着林汐栀平时的路线——从学校到便利店，再从便利店回家，会经过一条小巷子，那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立刻转身，朝着那条小巷子跑去。
小巷子里的积水更深了，已经快到膝盖。两边的路灯因为暴雨短路，一闪一闪的，昏暗的光线让这条路看起来格外阴森。纪淮逸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就在他快要走到巷子中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
“林汐栀？”他心里一紧，连忙跑过去。
那果然是林汐栀。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嘴唇毫无血色，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看起来格外单薄。她的旧伞掉在一边，伞骨已经断了两根，显然是被风吹坏了。
“林汐栀，你怎么样？”纪淮逸蹲下身，轻轻推了推她。
林汐栀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他，眼神有些涣散，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纪淮逸……我好冷……”
她的额头烫得惊人，显然是发烧了。
纪淮逸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疼又急。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林汐栀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来，打横抱了起来。
林汐栀很轻，轻得让他心里发酸。她在他怀里动了动，似乎想挣扎，却没什么力气，最后只能软软地靠在他的胸口，呼吸微弱。
“别动，我带你去医院。”纪淮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抱着她，转身就往巷口跑。
雨还在下，风还在刮，可纪淮逸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他只知道怀里的人很烫，很虚弱，他必须快点把她送到医院。
怀里的林汐栀似乎清醒了一点，她抬起头，看着纪淮逸被雨水打湿的侧脸，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眼里的焦急，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伸出手，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角。
那点微弱的触碰，却像给了纪淮逸无穷的力量。他跑得更快了，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凭着记忆朝着最近的医院跑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医院急诊室的灯光。纪淮逸抱着林汐栀冲进急诊室，对着护士大喊：“医生！医生！她发烧了，快看看她！”
护士和医生很快围了过来，把林汐栀放在病床上，开始检查。纪淮逸站在旁边，看着医生给她量体温、测血压、扎针输液，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点。
“病人是高烧引起的脱水和体力不支，幸好送来得及时，再晚一点可能会引起肺炎。”医生摘下听诊器，对纪淮逸说，“她应该是淋了雨，又没好好吃饭，身体太虚弱了。你是她的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我是她的同学。”纪淮逸说，“手续我来办，多少钱？”
“先交三千块押金吧。”
纪淮逸立刻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里面是他这个月兼职攒下来的钱，正好够。他拿着钱，快步去办了手续。
等他回到病房时，林汐栀已经睡着了，脸色比刚才好了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些。护士正在给她盖被子，看到纪淮逸进来，小声说：“她睡着了，你可以在这里陪着她，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们。”
纪淮逸点了点头，走到病床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他看着林汐栀睡着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他伸出手，想帮她把睫毛上的水珠擦掉，可指尖快要碰到她的脸颊时，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小。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汐栀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转动眼珠，看到坐在旁边的纪淮逸，他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他的衣服还是湿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格外疲惫。
林汐栀的心里忽然酸酸的。她知道，自己肯定给纪淮逸添了很大的麻烦。他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地在家休息，却因为她，淋了雨，跑了那么远的路，还花了那么多钱。
她轻轻抬起手，想帮他把皱着的眉头抚平，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她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里默默说了一句：“纪淮逸，谢谢你。”
也许是她的动静太大，纪淮逸忽然醒了过来。他看到林汐栀醒了，连忙坐直身体，关切地问：“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了，谢谢你。”林汐栀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傻话，”纪淮逸笑了笑，“你没事就好。医生说你身体太虚弱了，以后不准再硬撑了，听到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却让林汐栀的心里暖暖的。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纪淮逸站起身，“医院食堂应该还有粥。”
林汐栀确实有点饿了，她点了点头：“嗯，麻烦你了。”
纪淮逸很快就买回了一碗热粥，还买了一个小菜。他把粥放在床头柜上，想扶林汐栀起来，林汐栀却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纪淮逸把粥递到她手里：“慢点喝，有点烫。”
林汐栀接过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暖了胃，也暖了心。她看着坐在对面的纪淮逸，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湿哒哒的衣服，眉头皱着，似乎在想什么。
“你的衣服……”林汐栀想说让他回家换件衣服，却被纪淮逸打断了。
“没事，等你吃完粥，输完液，我送你回家。”纪淮逸抬起头，看着她，“你家在哪里？我好叫车。”
林汐栀报了地址，纪淮逸记了下来。
两人没再说话，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林汐栀喝粥的细微声响。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边露出了一点鱼肚白，新的一天快要开始了。
林汐栀喝完粥，纪淮逸把碗收起来，扔进了垃圾桶。他看了看输液管，药液已经快输完了，便按了呼叫铃。护士进来拔了针，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就离开了。
“可以走了吗？”林汐栀问。
“嗯。”纪淮逸扶着她下床，“能走吗？要不要我背你？”
林汐栀摇了摇头：“我能走，就是有点晕。”
纪淮逸扶着她，慢慢走出病房，走出医院。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淡淡的粉色，太阳快要出来了。
纪淮逸拦了一辆出租车，扶着林汐栀坐了进去，报了地址。
出租车缓缓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车里很安静。林汐栀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风景，心里有些复杂。她想起了昨晚纪淮逸抱着她冲进雨里的样子，想起了他焦急的眼神，想起了他为她付医药费的样子……这些画面在她脑海里反复出现，让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纪淮逸，他正看着窗外，侧脸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的头发还是湿的，衣服也没换，看起来有些狼狈，却又那么让人安心。
“纪淮逸，”林汐栀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昨天……谢谢你。”
纪淮逸转过头，看着她，笑了笑：“说了不用谢。以后不准再这么傻了，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别硬撑着。”
“嗯。”林汐栀低下头，小声说，“医药费……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不用急，”纪淮逸说，“你先把身体养好再说。而且，你可以用别的方式还。”
林汐栀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方式？”
纪淮逸看着她的眼睛，晨光透过车窗，落在她的眼里，像落了一片星光。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有句话在他嘴边盘旋了很久，几乎要脱口而出——比如，做我女朋友。
可他最终还是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只是笑了笑：“比如，以后多给我讲几道题？或者，等你好了，请我吃顿饭？”
林汐栀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好啊，等我好了，一定请你吃饭。”
出租车很快就到了林汐栀住的那条小巷子。纪淮逸付了钱，扶着她下了车。
“我送你上去吧。”纪淮逸说。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林汐栀站在楼道门口，看着他，“你也早点回家换衣服吧，别生病了。”
“嗯。”纪淮逸点了点头，“记得按时吃药，好好休息，今天就别去学校了，请个假。”
“我知道了。”林汐栀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楼道。
纪淮逸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才转身离开。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纪淮逸感觉身上有些冷，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是湿的。可他心里却暖暖的，想起林汐栀睡着时攥着他衣角的样子，想起她刚才笑起来的样子，他的嘴角就忍不住向上弯。
他知道，经过昨晚的暴雨夜，他和林汐栀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那层隔着的薄纱，似乎被雨水冲刷掉了一角，露出了里面更加真挚和炙热的情感。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发现，不知道林汐栀的家庭会不会一直这样艰难。但他现在只想珍惜这份靠近，只想让她好好的。
回到家时，纪淮逸的父母都还没醒。他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躺在床上。他没有立刻睡着，脑海里反复出现林汐栀的身影，出现昨晚的暴雨，出现她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
他拿出手机，给林汐栀发了条消息：“到家了，你好好休息，有事给我打电话。”
没过多久，林汐栀回复了一条消息：“嗯，你也好好休息。谢谢你，纪淮逸。”
纪淮逸看着那条消息，笑了笑，把手机放在床头，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他又看到了林汐栀，她站在阳光下，对着他笑，眼睛里像落了一片星光，明亮而温暖。
他知道，从这个暴雨夜开始，有些未说出口的话，已经在他心里生了根，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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