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夜,来得比往年都要晚,直到二月,年味渐浓,才让人惊觉,新年将至。
1月25日,萧云念回了一条消息,很快又删除了,不久又发了一条消息——
“那个女生是我妹妹。”
“你妹妹?怎么不姓萧?”我秒回。
“笨蛋,表妹啊!”
我等待的,不是这句话,不是这个解释,萧云念知道我要什么,我要的是他对我表白的态度,要的不过是四个字——“我喜欢你。”
他为什么不为戒指那张照片生气?他是故意看不到还是装作看不到?为了他这四个字,现在让我去跳萧江,我也乐意,哪怕是那天梦里的状况,在坠落冰水之前,只要听到他说这四个字就可以,我无怨无悔。比起天气的冷,我更害怕他不回复的冷,他似乎在冷处理一切,如果这样,宁肯我们从未见过。
“有的话,那么难说出口对吧。”
对方正在输入,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和那天一样,我等他那么久,等不到他的回复。在我的希望即将破灭之时,萧云念发来一条很短的消息,不是我等待的那四个字。
“对。”
一个字,一个比冰凌还要尖利的字,刺向我,直直向心脏,那我呢?我为了什么呢?
如果我不回复,会怎样?
我不知道。不过,或者是因为怨恼,或者是因为嗔怒,我没有回复,甚至都不想多看两眼。我看向玻璃,倒映出我的脸,眉头紧锁的脸,我起身拉上窗帘,我不想看到因为他而生气的我。
说不出为什么,我感到心里难受,有些喘不上来气,如果那天我们压根没有在萧江畔相遇,如果那天我拒绝他的邀请去听他弹钢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得知我故意不回复他消息时的表情,是不是和我一样,有点怨恼,有点嗔怒,同样眉头紧锁,仿佛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耳机随机播放到Troye Sivan的《FOOLS》,此刻的我,和傻瓜又有什么区别,我就像那天被撞到却久久不离去的萧云念,我知道他心里有我,不然那天的等待,那天的靠近,那天我主动的他不制止的吻为了什么呢?
我甚至不如一个傻瓜,歌词里的傻瓜可以喝杜松子酒麻醉自己,我连喝一罐啤酒都会醉倒,尽管喝醉之后的短暂时刻,我忘掉一切,但只要酒劲儿一过,只会比喝醉之前还要难受。
剪不断,理还乱,萧家与江家,萧云念和江毅,似乎只要我们姓萧与江,就注定不能在一起,我可以瞒过父母,他也可以,哪怕是见不得光。
那个字,一个简单的“对”,成了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条消息。那天,我最终还是哭了,我怎么这么贱?明明说好不再哭,明明说好不做这种事,我为什么这么在意他?我活了十七年,从来没像喜欢萧云念一样喜欢过任何人,从来没像对萧云念一样真挚地对待任何人,从来没像对萧云念一样主动表达感情向任何人。现在想起,他轻飘飘一句“随萧江去吧”,就像我们之间,他永远不肯承认的感情。
我不在乎他会不会脚踏两条船,只要他说出那四个字,不在乎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他说出那四个字,不在乎未来到底会经历多少险滩乱石,只要他说出那四个字。一百多天后的高考,未来几十年的人生,我都不在乎,只要他说出那四个字。
只要四个字就好。
可他像个哑巴一样,我宁肯他是个哑巴,也不愿他是个结巴,结巴的话里,藏着未知。
把那张卡片捡起来吧,我不再把他放到书架上,放到抽屉里吧,就像妈妈抽屉里锁着的那张照片。也许若干年后,我会在收拾旧物时拿出这张照片,但未来只是未来,未来不可能是今天,哪怕今天的我如此渴望未来,今天只能是今天。
除夕夜,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阖家团圆,大江南北,数不清的人,都为了“家”而奔波。吃团年饭吧,没有谁为了吃团年饭而吃,为了家人之间彼此的爱,团年饭,团年饭,团团圆圆,中国人最大的向往。
我们家太特殊了,爷爷奶奶住在千里外的雪国,外公外婆已经去世,今年的除夕夜,我们一家三口,加上云云,第一次从东山过。
饭桌上的温情无须赘述,吃完饭后,我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渴望,我要到萧江长堤走一走。
“爸爸妈妈,我去萧江玩一圈就回来。”
“好,早点回来,还要守岁呢!”
云云也想跟着,回想上次遛云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跟着吧,我的身边,不至于太空。
看着冰冻的萧江,学业的压力,感情的压力,家庭的压力,像那天梦里的冰水,再度灌入我的喉咙。云云很好奇地上的积雪,哪怕不小心滑倒,也努力站起来接着蹦蹦跳跳。狗狗当然可以快快乐乐,不像人,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云云,我也想像他有我一样有个依靠,有一个可以随时温暖我的依靠。
钟楼敲响了二十四响,妈妈打来了电话,提醒我已经十二点了。
“新年快乐!妈妈!”
“新年快乐!希望今年你的高考顺顺利利!”
路上人不多,萧江两侧,烟花爆竹声四起,天空绽放一簇簇绚丽的烟花,比路灯还要亮,云云第一次看见烟花,奋力蹭很高要去抓烟花。旁边一对情侣接吻,烟花的光照在他们脸上,祝福他们,新的一年,祝福东山的每个人。新的一年,希望我,妈妈,爸爸,我们家,东山的每一个人,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顺顺利利。
烟花还在天空绽放,挂断电话,云云还在抓烟花,我拉着云云想往回走。一转身,撞见了那个我最熟悉同时也最不了解的人,他这次没有一点笑,一点都没有。烟花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们离得好近,比初雪那天还要近,他的错乱的心跳,不均匀的呼吸,比那天还要严重。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来,我错开他的身体,无视他微微抬起的手,我的眼前,只有绵延的路灯和绵延的道路。
他抓住我的身体,炽热的吻,和梦里冰水灌入喉咙的窒息感如出一辙,他的吻,让我身体向后倾倒,为什么?我没有错开,没有推走他,我太渴望这个吻了,渴望到做梦都是这个吻,上次梦里,我侧过了头,这次,哪怕可能也是梦,我不会侧过头,不会错过这个吻。我搂住他的肩膀,现在,我只要这个吻再长一点,长到我窒息而死最好。我曾无数次渴望他的吻,真正得到,才发觉他的吻是一朵带刺的野花,野花不是最绚烂的,但有刺的野花是最不好惹的。
交织,缠绵,不舍,直到感到窒息,他松开我,我们都喘了一口气,这次,我把他搂向我,像他吻我那样,给他一个同样长的吻,我要掠夺尽他口腔的空气,我要探索完他舌尖的每一寸,我要告诉他,他带刺,我也带刺。我要向他宣告,我喜欢他,无论他承认与否,我喜欢他。
这个吻结束,烟花也告一段落。
“你知道,我在等着你说什么。”
“江毅……我……”
“小结巴,萧云念,我可以一直等。”
这次,我选择了继续等待,他的结巴之后,我跟期待,也很紧张,到底是什么。云云一会在我脚下,一会又去萧云念的脚下,尾巴一摇一摇的,它大概和我一样,等待着小结巴的话。
“……我……”
他拉起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岸边,对着宽阔的萧江,看了看我,眼睛里带着泪,带着笑,带着期待,他的呼吸是那么不平稳,我的心跳同样是那么不平稳。我等待着他,等待着他结巴之后的话。
“我喜欢你!”
这次,他没有结巴,没有欲言又止,而是大声的,自信的,骄傲的,像一个孩子那样喊出这四个字。整条萧江仿佛都为之停止流动,冬天的萧江本就是凝固的,以往我看过的十七年,以及十七年之前的几百年几千年,从萧江存在的那天开始,一年一度的凝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萧云念亲口对江毅说出这四个字。萧江是凝固的,我心里的萧江是沸腾的,沸腾着,沸腾着,沸腾到两个人都流下泪水,沸腾到两个人牵住彼此的手,沸腾到两个人开始第三个长长的吻。这次,我听到了萧云念几个月前就要说出的第三个愿望,那个我无数次设想他会怎么说的第三个愿望——
“我的第三个愿望是,我可以追你吗?”
一切来得太突然,一切都像剧本一样,我设想中他会说的话,就这么突然说出来了。我不相信上帝,不相信阴谋论说有人操纵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此刻,我很感谢那些不存在的上帝和不存在的操纵者。
“我听不到,再大声点!”
“我可以追你吗?”
“大声点!”
“我,萧云念,可以追江毅吗?”
这次换我不回答,但我会用我的行动告诉他,用我的吻告诉他,我同意他,江毅答应萧云念的第三个愿望。不只此时此刻,每一个时空的江毅都会同意,每一个平行宇宙的江毅都会同意,如果真有阴谋论说的情况,那么,不同平行宇宙的江毅一号,江毅二号……一直到江毅一千三百五十二号,再一直到无穷无尽的江毅,都会对萧云念一号,萧云念二号……总之,对萧云念说——我同意!
在这个吻落下那一刻,烟花再度绽放,为我们而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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