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死了,在一个夏夜。
僵硬冰冷的肢体,高温燥热的空气。爸爸是第一个发现的,当他发现平日还会摇摇尾巴的云云一动不动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坐在云云旁边,依旧和往日一样抚摸它。
妈妈是第二个发现的,当她发觉平日会在每天早上准时扑腾卧室门的云云一点动静都没有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敲了敲我的屋门。
我给程也打去了电话,然后是萧云念。
那一整天,我们全家都沉浸在悲伤之中。
后续的处理,爸爸负责了。
云云离开后,家里空荡荡的。
“喂?是江毅先生吗?这里检测到您已经24个小时没有和我说话了。”
萧云念的视频通话,看了看时间,2:37。
“你怎么还没睡觉?”
“能看到吗?”萧云念拿起手机围绕四周,“我在安琼家,你要来吗?”
“你怎么跑贵州去了?”
“安琼过生日,说起来,你的生日也快到了,今天是七月十一。”
“我还是不去了。昨天,云云被爸爸带到了老宅子,埋了。”
对面是长时间的沉默,手机看起来被放在阳台桌子上,正对着贵州的夜空,繁星点点,月光正好。
“亲爱的,你能给我再详细讲讲那天你说的那本书吗?就是那本,克林索尔的那本。”
“好。你是想让我读,还是想听我讲。”
“我想听你讲,我不在意黑塞的想法,更想听听你的想法。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还能要求我用播音腔吗?”
我笑了笑,对面传来爽朗的笑声。
“你终于笑了……你讲的时候,能不能用第二人称,就是把克林索尔当作是我。”
“这么喜欢沉浸式?”
“更重要的是喜欢你,如果是别人,我连听都不会听。”
“打断一下,萧云念同志,现在是我追你,不代表我原谅了你,也不代表你现在是我的伴侣,我们现在算是……”我思考了一会,萧云念比我反应的要快。
“恋人,我知道了,你快讲吧。”
我把空调温度调低,钻进被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事先说明,我有私心的,可能情节和人物不是和原著很一样哦。”
“嗯。”
——“小结巴,现在闭上眼睛,幻想这样一片天地——现在是一战结束后的第一个夏天,世界刚刚从一场巨大的创伤中走出来,旧的秩序崩塌,新秩序尚未建立,整个社会弥漫着一种迷惘又狂热的气氛。”
我的头脑中,也想象着那个时代的萧云念。我做了一些改动,萧云念现在是亲身经历一战的军官,我给他起的新名字叫尼克,刚刚从战场上下来,身上的军装还保留着火药的灰尘和血液干涸后暗红色的痕迹。他走啊走,走到了南欧的一片阳光之下。
——“你是故事的主人公,一位才华横溢、情感炽热的画家。”
尼克把军装一件件脱下去,露出自己长时间没有清理的身躯,在南欧的阳光之下,尼克引来一盆山泉,从上到下把污秽洗干净。
——“这是一个异常美丽、色彩爆炸的夏天,南欧的阳光炽热如火,大自然呈现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繁盛。”
尼克躺在山泉旁,手指随意拨弄着地上的野花野草。
——“你有一名挚友,叫路易。一位冷静、善于思辨的学者和传记作家。”
现在,我把自己想象成了路易,惊喜地发现旧日的好友尼克□□地躺在草地上,我走过去,挠了挠他的脚心。尼克一睁眼发现是我,先是惊喜,然后是害羞。他的脸很红,不知是阳光晒的还是害羞臊的。
——“你见到了路易,和路易交谈了片刻,你是个信徒,脖子上经常挂着个银的十字架,是你出生时母亲送给你的,仿佛是神的旨意,你的左耳朵听见的是路易的声音,右耳朵听见的是天上的声音。天上的声音告诉你,你时日无多,自求多福吧。”
——“那我可真惨。”
——“不许插嘴!”
——“你想要哭泣,但也知道哭泣没有用,所以你决定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度过这个夏天。疯狂地作画,用最鲜艳、最浓烈的色彩在画布上宣泄内心的风暴。你的画不再是描绘物体,而是直接描绘光线、温度和情感本身。”
尼克在站起身和路易交谈时,左耳朵听见路易的声音,是一些“很想你”之类的话,右耳朵却听见了不知何处的声音,那声音一直在说,“毁灭吧,在最后一个夏日之后”。
尼克亲吻了十字架,路易当即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要是上帝真存在,就不会允许战争的爆发。”尼克不以为然,尼克的母亲告诉他,他的出生是上帝赐福的结果,在人生的前二十多年里,尼克一直这么认为。
可今日听到神旨,他有些害怕了,泪水不自觉将要涌出,因为尼克的内心强烈预感到了,他的生命终结于这里,南欧的某片树林中,在夏日之后。
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尼克就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是那片树林,其他什么都没有。
尼克觉得很悲哀,妈的,自己死了,那边连个等待的人都没有。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等待的人挺好。
——“你和路易沿着山泉散步,走着走着,你突然对远处的树林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知道,你的生命结束于那里。”
尼克接过路易手中的裤子,随便套了一下,就和路易一起散步了,沿着山泉走,觉得累了就地坐下歇歇,或者捧起一抔山泉水,喝点,也许从头上任其流下。阳光洒在流水上,让尼克想起了读过的中国作品中的一个词——“浮光跃金”。
路易一直跟在一边,尼克能发觉路易在偷看自己,路易的眼神从尼克的眉毛、眼睛,一直到嘴巴、喉结,和战场锻炼出来的肌肉。尼克也觉得很怪,为什么整个小镇,只有他和路易与众不同,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路易的瞳孔是深棕色的,和大多数居民的蓝色瞳孔不一样。
尼克问过妈妈,可妈妈说爸爸的瞳孔也是蓝色的,尼克甚至觉得,自己有第二个母亲。
——“路易和你的第一次交谈,就在这里。你表达了内心强烈的预感:这个夏天是你的最后一个夏天,他感到内在的某种东西正在耗尽,死亡并非遥远的概念,而是一种迫近的体验。你宣称,正因为如此,必须极致地燃烧:喝最烈的酒,画最浓烈的画,爱最炽热的人,将生命浓缩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要燃烧,直到烧尽为止。’”
——“路易并不会简单地安慰你说‘别瞎想,你会好起来的’。他接受并严肃对待你的预感。但他会从更理性、更哲学的角度去探讨这种‘向死而生’的态度。他可能会问:‘这种燃烧是否是一种对虚无的恐惧?是一种对抗死亡的方式吗?’”
尼克第一次对路易说了他的感受,路易只觉得这是在扯屁。回去的路上,尼克攀到树上,折断了一颗树枝,树枝下端枯死,上端却有嫩嫩的芽苞。路易觉得很新奇,不过尼克觉得,芽苞最终也会枯死,而不会绽放。
可今日听到神旨,他有些害怕了,泪水不自觉将要涌出,因为尼克的内心强烈预感到了,他的生命终结于这里,南欧的某片树林中,在夏日之后。
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尼克就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是那片树林,其他什么都没有。
尼克觉得很悲哀,妈的,自己死了,那边连个等待的人都没有。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等待的人挺好。
——“你和路易沿着山泉散步,走着走着,你突然对远处的树林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你知道,你的生命结束于那里。”
尼克接过路易手中的裤子,随便套了一下,就和路易一起散步了,沿着山泉走,觉得累了就地坐下歇歇,或者捧起一抔山泉水,喝点,也许从头上任其流下。阳光洒在流水上,让尼克想起了读过的中国作品中的一个词——“浮光跃金”。
路易一直跟在一边,尼克能发觉路易在偷看自己,路易的眼神从尼克的眉毛、眼睛,一直到嘴巴、喉结,和战场锻炼出来的肌肉。尼克也觉得很怪,为什么整个小镇,只有他和路易与众不同,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路易的瞳孔是深棕色的,和大多数居民的蓝色瞳孔不一样。
尼克问过妈妈,可妈妈说爸爸的瞳孔也是蓝色的,尼克甚至觉得,自己有第二个母亲。
——“路易和你的第一次交谈,就在这里。你表达了内心强烈的预感:这个夏天是你的最后一个夏天,他感到内在的某种东西正在耗尽,死亡并非遥远的概念,而是一种迫近的体验。你宣称,正因为如此,必须极致地燃烧:喝最烈的酒,画最浓烈的画,爱最炽热的人,将生命浓缩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要燃烧,直到烧尽为止。’”
——“路易并不会简单地安慰你说‘别瞎想,你会好起来的’。他接受并严肃对待你的预感。但他会从更理性、更哲学的角度去探讨这种‘向死而生’的态度。他可能会问:‘这种燃烧是否是一种对虚无的恐惧?是一种对抗死亡的方式吗?’”
尼克第一次对路易说了他的感受,路易只觉得这是在扯屁。回去的路上,尼克攀到树上,折断了一颗树枝,树枝下端枯死,上端却有嫩嫩的芽苞。路易觉得很新奇,不过尼克觉得,芽苞最终也会枯死,而不会绽放。
到了树林跟前,尼克转过头说,走吧,剩下的路他自己走。路易拒绝了,直接冲到尼克面前亲吻,在吻落下的那一刻,尼克消失了,只留下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
——“整个夏天结束了,你有尊严地、自觉地走向终点。你们的友谊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这是一种超越言语的、深刻的精神联结。”
路易呆立在原地,良久才深呼一口气。
“结束了?”
——“结束了?”
头脑中的路易和对面的萧云念声音重叠。
——“结束了……”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云云,也梦见了路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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