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假期之后，一个月的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就像撕掉日历上的一页纸，很快撕掉，一点痕迹没有。东山的空气已经有了些寒意，秃秃的法桐树提醒着东山的每一个人——冬天快到了。对于萧云念的第二个愿望，很奇怪，我同意了，没有一点犹豫。离高考还有200天，从上次国庆节见面后，我和萧云念除了偶尔的手机联系，几乎是断联状态。课桌上的书越堆越高，黑板上粉笔字的一笔一划，阳光下窗台倒影的移动，一切都变了，我也好像和以前的我不一样了，我说不明白这种变化，至少，变了。
我讨厌每周一次的考试，讨厌每次考试时的紧张，讨厌每次考试后等待成绩的焦虑。我变得对一切不耐烦，却又无可奈何地接受一切。我变得沉默寡言，不想多说话，因为周围的所有人都在沉默寡言，即使是程也。每次抬头那几个数字倒计时，就像刺青一样，深深刻进我的脑海，甚至连睡觉时我也总会梦见倒计时，就这样，在考试、倒计时、考试、倒计时的两面夹击之下，我失眠了。
深夜又一次打开手机——1：25，我清晰的记得上次打开手机时是00：36，将近一个小时，我连闭眼都觉得烦躁。明天还要上课！明天还要考试！
莫名其妙的，我点开和萧云念的聊天框，上一条信息定格在11月23日。
“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不抱任何希望，把手机扔到一边，我的大脑甚至自动背诵《兰亭集序》，正背到“齐彭殇为妄作”一句，手机振动一下，是萧云念的信息——“我也睡不着，聊会天吗？快半个月没联系了。”
深秋的东山，晚上睡觉一定要盖好被子。我把身子缩进被子，开始和萧云念从天文聊到地理，最终不可避免聊到高考，这是我第一次对未来感到迷茫。
“萧云念，你紧张吗？”
“紧张，我想考到北方去。”
北方？比东山还要北的地方，就要越过萧江，甚至越过北狼山了，我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比起闯荡，我更喜欢宁静，留在东山是最好的。
“那你想去北方的哪个城市啊？”
“钟湖，我妈妈的家乡。”
我似乎是第一次主动听萧云念提起他的妈妈。
“你妈妈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确实，和萧云念成为朋友的这几个月，我们之间交流虽然不多，但我能明显感觉到萧云念是个好人，是一个善良的小结巴，我很久没叫他小结巴了，如果再叫一次可能都不顺口了。萧云念，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听，云念，给他起名的人一定是个和他一样善良的人。
如果按照萧云念的惯例，我又要等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得到回复，今天却不同，他回复得很快。
“你也是个很好的人呀，江毅，我这个朋友合格吗？”
萧云念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我倒没什么意外，看到这一句话，我的心跳不知为何有点加快，他这是在寻求认可吗？以前的我，可能会搪塞顺便“羞辱”他一番，现在我却只想给他一个大大的肯定，恨不得现在就站在他面前告诉他——
“萧云念是一个合格的朋友。”
我隐约地觉得，我们之间也似乎有了些变化，如果非要说变在哪，可能就像从我笔下的溪流变成他笔下的大海，就像从我笔下的绿变成他笔下的克莱因蓝，对了，那张卡片，他还没有给我呢。
“明天又要考试，我先睡了，晚安！”
看到这条消息，我有点慌，他怎么这么着急告别？
“萧云念，你讨厌考试吗？”
“讨厌，但是没办法。”
“太好了，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都有讨厌考试综合症！”
吐槽再多，考试依旧要进行。这次语文考试，我垂着头进的考场，这还得多亏萧云念，要不是和他聊天把我自己哄睡，恐怕我就要睡着进考场了。一进考场，环顾四周，很好，我都不认识，找到自己的座位，正要趁考试正式开始前趴着眯一会时，一张卡片递到我的面前。睡眼朦胧，我只能隐约看见卡片的蓝色，等到成功对焦，我才发现——这正是萧云念要给我的那张卡片，也就是说，萧云念来了。
“好巧呀，我们一个考场。”
萧云念的笑声比他的脸更先让我感知到。
“你可算画完了，昨晚我还想你什么时候给我呢。”
“不是昨晚，”萧云念纠正道：“是半夜才对，你别忘了你熬夜到几点。”
接过卡片，果然是我想象中的萧江的蓝。
“很好看，你费心了。”
萧云念没说什么，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眼神。
一整场考试，两个有讨厌考试综合症的人，完成了一整场考试。然后分道扬镳，继续又完成了一整天的考试，宣布本周考试的终结。
晚上回家，云云第一个扑过来又跳又舔，妈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累了吧，你爸爸今天下午又出差去了，今天考试发挥怎么样？”
“挺好的，我睡觉了，晚安。”
妈妈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
“晚安。”
我知道，妈妈和我一样煎熬，她也为每次考试而焦虑，为我的未来而焦虑，妈妈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给我一个温暖的怀抱，让我不至于整天浸在备考这冰冷刺骨的寒水中。
上床睡觉前，照例是日记时间，我把萧云念的那张卡片裱起来放在书桌上，怎么摆放都觉得不对劲，把原本最显眼的干花挪到一边，把卡片放到最显眼的地方，移动中，我才发现卡片背后的字——
人生和江水一样都要向东流，所以，别焦虑，随萧江去吧。
落款是一片四叶草，不用想也知道是萧云念笨拙地用笔一点一点勾出来的。
附：日记一则
12月6日晴
萧云念不知道从哪里找的参照物，他画的四叶草胖胖的，有点像云云的大肥脸。
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啊？江毅一号说，不知道。江毅二号会说，一定行！离高考还有198天，加油江毅，你一定行！
一圈涟漪触碰另一圈涟漪，会激荡起层层微波，一朵云触碰另一朵云，会碰撞出几点雨滴，一颗心触碰另一颗心，同样会交叠出同频共振的心电波。当理性的他和感性的我相遇，他说多一点克莱因蓝，其实是说想在我的世界多一些他的身影。这几个月来，一切都在变，我在变，程也在变，我和萧云念之间也在变。这张卡片，就像萧云念在旁边一样，难受时我可以找他倾诉，看着东流的萧江蓝，希望两个都患有讨厌考试综合症的患者能够战胜疾病，就像萧云念写的，随萧江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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