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么过了几日,直到谢玄的人找到了解开暗道的方法,派人来通知虞枝。他忙于同东胡的交易,又对元临留下的暗道不感兴趣,便让虞枝先去瞧瞧。
虞枝在殿里闷了几日,吃不下睡不好,正觉得日子难捱,去御花园走走,再看一看元临的暗道权当散心。
她由春桃搀扶着。
几场雪下来,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在晴日下清透冰凉,纯洁的白露出纯净之美。
春桃折了几枝红梅抱在怀里,幽香阵阵,随脚步似有若无。
虞枝闻着,头脑也被这冷香濯地清醒了些。她手抚在已经微隆的肚子上,步调缓慢。
“等回去奴婢找个素净的白玉瓶来装这梅花。”春桃絮絮叨叨,跟树上的小麻雀似的。
虞枝笑着同她说话。
不一会儿,那假山就在眼前了。
雪后路滑,宫人不敢让虞枝从假山小路翻过去,于是虞枝只能从御花园另一侧绕远到假山后。
那日异常的石头上半分积雪也无,显然是被研究了个透彻。
“臣参见皇后娘娘!”羽鸾卫小队长安歌从假山旁过来行礼,“臣已探查过,里面并无危险,还请娘娘放心入内。”羽鸾卫受谢玄直接统领,安歌是谢玄派来保护虞枝以防意外的。这工作本该魏晖来派,但谢玄想起这些时日魏晖对虞枝的热情和偏护,心中渐渐不适起来。尽管谢玄清楚魏晖这么做是为了虞枝身边的女官冷心兰,但他仍无法忽视当他从魏晖口中听见魏晖亲切地唤虞枝‘娘娘’时的烦闷。
偏偏魏晖迟钝,迟迟没发现谢玄的不满。谢玄干脆将保护虞枝这项责任重大的任务交由自己发号施令,以免魏晖总是借着职务之便‘娘娘’长‘娘娘’短,听得谢玄想把魏晖一脚踹回边塞吃沙子去。
“辛苦。”虞枝对安歌点头示意,随后在羽鸾卫点燃的烛火中踏进暗道。
这暗道前半部分狭窄幽长,须得有人拿着蜡烛在前方照路,虞枝才敢迈入。可走过最开始的这段路,拐过一个小拐角,一切豁然开朗起来。明亮的金雕灯柱上燃烧着上好的蜡烛,墙壁上有腾龙的发光图形,仔细一看竟是由大大小小夜明珠镶嵌而成,奢华非凡。里面书桌笔墨一应俱全,休息的床榻小椅俱是由珍贵的黄花梨木制成,在烛光与珠光下泛着温润的木制光泽。再向里看去是一条比入口处宽敞了大半的幽道。
“这暗道通往哪里?”虞枝看着远处又变得漆黑蜿蜒的暗道问。
安歌拱手答道:“回娘娘,通往城外。”
“城外?!”虞枝震惊。这密道竟然挖了这么长,简直是不折不扣的逃生之途。“怪不得他从未提起过。”虞枝喃喃。
这就不奇怪了。
这密道不仅是元临存放珍宝独自赏玩的地方,更是他退无可退之时的一线生机。保护一个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对任何人提起,以元临的多疑,他应该会奉行这条准则。
虞枝抬手,略挥退了跟在她身侧的安歌和春桃,自己一人走到元临的桌子旁。
上面还搁置着一张宣纸,宣纸上有半首词,上阕已经填好,下阕搁置着,似是还没想好。笔墨早已经干涸,就连思索时晕染开的一点也成了这词的一部分。虞枝盯着入神。
是被无数词人大家写过的《江城子》,而元临歌咏的是冬日雪梅。
他在此凝神时是喜是忧?那日还发生过什么?她和谢玄又在重复着怎样的命运?一切都不得而知。一个极为寻常的冬日,却多年后的今天埋下伏笔。
虞枝手按在那张已经变得干硬的宣纸上,仿佛隔着时间与元临的笔端重合,但相顾无言。
“皇后娘娘?”安歌见虞枝出神许久,怕虞枝有什么意外,便忍不住出声。
“没事。”虞枝思绪被打断,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娘娘若是身子不适,便先回去吧。待臣把这些东西整理了再给您过目。”这地方终究是地下,寒冷不见阳光,待久了难免损人精气。
虞枝继续摇头,手翻阅的动作不停,直到将元临写的诗词看完。其实数量也不是很多,但有些一看就是元临幼时所做,字迹稚嫩,后来则有长进。不难看出这密室是元临从小就知道的,是他一人的独处空间。
尽管虞枝和元临已走到恩尽情断的地步,但虞枝看到这些过去之物也不免伤神。只是多想无益,虞枝正要放下,目光却被桌子下的一个箱箧吸引。
“这里面装着什么?”虞枝慢慢蹲下身,因怀着身孕,这动作笨拙了些,让虞枝对自己的身体感到陌生和不适应。
“回娘娘,”安歌怕密室里有机关伤人,像这些密封的箱子墙壁都一一检查过,确定无事后才敢让虞枝进来,“好像是些书信。”安歌匆匆瞥过几眼。
虞枝听完,叫安歌将箱箧抬上来打开。上面积了灰尘,一移动就悬浮起来,有些呛人。
虞枝用手帕捂在口鼻间,伸手去拿一张张书信。
看了几封才发现这信大部分是元临写给自己的,但也有少部分字迹不同的是旁人写的。其中一封吸引了虞枝注意,只因上面落款不是寻常的臣子,而且太后萧氏灵虚。
这竟然是前朝萧太后的亲笔密信。
虞枝抬眼扫过,上面寥寥数语只传达了一个意思——希望元临可以放过自己叔叔元铭的性命,还言当年是她问心有愧,生生切断了她与元铭之间的养母子之情,如今不奢求元铭和妹妹紫虚的谅解,只求能留下妹妹紫虚最后的血脉。
这是一封不知有没有回信的信,虞枝不知道元临有没有按照萧太后的遗愿放过元铭,不知道那个当年战功赫赫的抗胡大将军如今是尸首泉下销骨,还是只身零落天涯。只是虞枝看到这信纸皱皱巴巴的,不知被人拿在手里思量过多久,便心底有了一个猜测,或许元临真的按照萧太后所说做了,那个一直被百姓传为神话的传奇人物还活着。
只是她大概没什么机会见到了。
虞枝放下信纸。站了许久,腰酸背痛,她不得不手支撑着后腰缓身。
“娘娘,要不咱们回宫歇着吧,您看您脸色都不大好了。”春桃心疼上前搀扶。从虞枝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后,虞枝便不大安生了,每夜总要辗转许久才能入睡,夜半还是总是惊醒呕吐。这样下来,白日精神也不大好,还偏偏一有时间就去做针线活。春桃看着虞枝做针线活的劲头,心里不安,总觉得虞枝好像是怕自己不抓紧做完就没时间做了一样。
春桃只能把这归结为初次有孕的女子总爱胡思乱想,怕虞枝是觉得生产艰难会有不测才早早备下。对此,春桃不敢劝,怕捅破了窗户纸反倒让虞枝心情郁结。
“嗯。”虞枝合上箱箧,缓步走出去。直到前方自然的阳光隐隐出现,并随着脚步的前移而放大,最终她重回一片雪光晴日下。
因着暗道之事并不声张,所以四周的宫人都被调走了,只剩下全权负责此处的一队羽鸾卫打理。他们之后要重新整理暗道,将里面元临的遗迹一一送与谢玄过目。
走出这地方,虞枝暂且不想回宫,便准备到亭子中歇一歇,赏看雪后红梅。却不想前方正有一妇人也在亭子中赏梅。
那妇人先注意到一队人过来,便起身,又注意到队伍前方走着的锦衣女子,猜出虞枝的身份,主动迎上前来见礼。
“臣妇孙淑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岁。”妇人身材微胖健硕,小麦色的皮肤透露着健康和干练,语气不卑不亢,颇有一股飒爽。
“起来吧。你是?”虞枝没见过这妇人。
妇人起身,动作利落,“臣妇是魏晖之妻。”
听到魏晖的名字,虞枝眼皮一跳,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孙淑。
“原来是魏晖的妻子,此次进宫可是应谁的邀?还是来寻魏晖了?他这时候大约在紫宸殿答话,若是夫人不熟悉宫中之路,本宫可派人相送。”虞枝对魏晖那个莽夫没什么好印象,但对这大方的孙淑却提不起半点厌恶之心,反而因她言语的爽朗有度而生出好感。
“不劳烦娘娘。”孙淑看向虞枝,被其耀眼夺目的凤钗明珠刺了眼睛,不禁有些失落。京中贵女皆是如此端庄姝丽,哪里是她一个乡下洗衣婆能比得上呢?孙淑默默从虞枝的发钗上移开目光,虽有羡慕却并无嫉妒。
她今天终于见到了夫君和夫君兄弟口中那位备受谢玄宠信的皇后娘娘,亲眼看见了她的气度不凡,便也能料想到跟在虞枝身边伺候的女官该是何等风姿,也怪不得她的夫君一提到便神思飘忽,仿佛入梦一般了。
她与魏晖年少夫妻,魏晖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哪怕他没明说,但他言语之间的试探和不经意的说漏嘴,以及来家里做客的魏晖兄弟们的提醒,都足够孙淑明白她的丈夫多半是变了心。而那人也不难打听。
“臣妇此来不是来找魏晖的,而是来求见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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