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就着这个姿势,在裴映怀里僵了僵,凭着自己的直觉发现大事不妙,随即用了最大的力气要冲出他怀里。
见怀里人还是不听话,裴映仿佛也不耐心维持脸上温和的表象了,冷着脸一手制住沉璧的腰,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扁圆陶盒,伸手随便抹了几下在掌心,接着捂住了沉璧的口鼻——
怀里的人的动静终于越来越小,裴映感觉到掐自己的那双手力气越来越小,才慢慢放开手,任由怀里的人顺势躺进自己臂膀里。
看着闭上眼睛的沉璧,裴映缓缓伸出一只手,摩挲了几下她的脸。
这才乖。
从始至终,裴映未发出任何指令,等在马车外的人也不敢多问,就在这一片安静中,马车内终于传出裴映的指令:
“回府。”
*
一辆通体漆黑的马车停在裴府正门前,驾车的人垂着头,轻轻拽了拽绳,马车便轻巧地停下,甚至马儿都未发出一声多余的声音。
云晦在门口等候已久,好容易看见刻着裴字样的马车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只是看到一整车人都沉默地一言不发,云晦心里紧了一下。
车夫下车牵着马,坐在马车前面的小厮们也挟持着一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下了车,天色已晚,云晦用余光仔细打量了一下——
是夫人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侍女。
云晦已经从梅夫人那里知道了整个过程:
夫人要变卖田产,恰巧找上了之前给夫人做过轮椅的木匠,那木匠认出了裴大人的宅子,怕自己惹出什么纠纷,连忙来裴府禀告。
据梅夫人说,裴映听说沉璧要变卖宅地,第一反应是疑惑和可笑——裴映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她根本没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再者,就算她要用钱,变卖田产也是下下之策,直接找自己不是更快?
那木匠解释了几句,说夫人似乎是很着急的样子,说不定确实是有急用。
可天底下哪有夫人急用钱,夫君不知道的?甚至都急到了私下变卖田产的地步——那木匠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也许撞见了什么家宅阴私,颤巍巍地跪下来,赌咒发誓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把今日所见之事说出去。
木匠背上的汗都把衣服湿透了,坐在桌案之后的裴映也一言不发。
梅夫人心里也回过味来,悄悄侧目去看裴映的表情。
裴映一言不发,室内静得可怕,他一下一下转着手中的玉扳指,那是锦衣卫指挥使的信物,见此扳指如见锦衣卫指挥使,即使裴映易装出来执行任务,也没有把扳指取下。
裴映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裴映才面无表情地从身后的黄花梨木圈椅起身,踱步走到木匠面前: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木匠吓得不轻,一五一十地把话全说了,梅夫人听了,在心中轻轻叹息。
裴映低头看了看眼前的木匠,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一声,“你在此坐着,等到快天黑的时候再去,和她签契。”
木匠应了声“是”,裴映又点了两个小厮,犹豫片刻,又让梅夫人叫荇兰和几个婢女来,一群人大张旗鼓地去了琼梧院。
梅夫人后面没有进夫人的房间,只是看裴映进去搜了不少东西,琼梧院里的下人们在外面乌泱泱跪了一片,等到天快黑了,裴映才沉着脸出来。
回想完这些,云晦一边在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梅夫人跟他交代的话,一边等着裴映下车。
过了许久,车内终于有了动静,马车帘子被掀开,裴映怀里抱着一个人,探身要下车。
那姿势极不方便,旁边有眼色的小厮就要上去接手,裴映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人就讪讪地把手收回去了。
裴映怀里的人不知是否还醒着,云晦瞧着一动不动的,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睡着了。
云晦想凑近点去看,但裴映的袖袍太过宽大,把怀里的人遮得严严实实,不露出半张脸、半片衣角。
裴映今晚一身黑色圆领夔纹长衫,竟融入进了夜色之中,也叫怀里的人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仿佛兽类守着自己的宝物,不叫旁人升起一点觊觎的心思。
门口的下人们纷纷行礼,裴映目不斜视地大步走过。
裴映稳稳走进门,直往琼梧院去。
正是晚膳时候,路上随处可见传膳的下人,见府君如此匆匆,怀里还抱着人,纷纷避让。
一直被人注视着走到琼梧院内,荇兰和一干婢女还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等在门前,裴映看也不看,一脚踹开门,把怀里刚醒的人放在了地上。
沉璧捂着头,只觉得头疼欲裂:“你给我闻了什么?”
裴映不回答,只垂眼看着她,面对着她,手在背后把门关上了。
沉璧皱着眉仰头看裴映:
“你以为把我带回来我就不走了吗?裴映,难道你能把我关在这里一辈子?”
裴映开口,回答的却是上一个问题:
“一点助|兴的药而已。”
裴映的眼睛在满室烛光里亮得有些诡异,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把觊觎已久的猎物带回家,今日终于下定决心要饱餐一顿。
屋里的窗户没关,风吹进来,让她无端在心头颤了颤。
“什么助|兴?我要和你和离,你听到了吗?我要离开!你把我困在这里也没有用……”
“一点不让你那么难受的药。”裴映喃喃道,仿佛完全听不见沉璧说话,裴映一步步往前走,逼得沉璧不停后退。
满室烛光,亮如白昼,沉璧不断后退,这时才发现,这屋里的装饰与她出去的时候不一样了,简直是焕然一新。
四周挂起了红色的绸布,床幔换成了红色,桌上摆着大红火烛,甚至……旁边还摆放着合卺酒杯!
裴映显然对此并不意外,或者说,就是裴映一手操办,把沉璧的屋子装扮成了新房的样式。
沉璧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裴映:
“你疯了?”
裴映握住沉璧的手不放,自言自语:“你在府里这么久,我们之间却从未有夫妻之实,委屈你了,今晚,我们做一次真正的夫妻,可好?”
沉璧向后躲,却怎么也挣不开裴映的手,眼看着就要摔到床上了,沉璧忍无可忍地大喊:
“你强迫我有意思吗?我会恨你的!我恨你!”
裴映紧绷的嘴角终于露出一点破绽,他喉结动了动,喘了口气,仿佛压着心里的气一般问道:
“你知道我今日进你房间,发现你早已收拾好的细软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沉璧的手松了一下。
裴映侧脸抵着沉璧的额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
“我送你的东珠耳坠、白玉镯子、赤金头面,你转眼卖掉,毫不怜惜;我为你寻来的珐琅瓷瓶、绣金织毯,你堆在库房看也不看一眼。”裴映眼珠沉沉地看着沉璧,把她鬓角落下的发丝撩了上去,“原来夫人早想好了要离开?细软都收拾好了?”
裴映的手慢慢往下,放在沉璧脖颈旁的扣子上。
沉璧咽了咽口水,想要摆脱那只解开她扣子的手,极力向后仰头,“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被蒙骗……恰巧你也不喜欢我,你马上要迎娶她人,为何还要强行把我留下来,成为一对怨偶呢?”
裴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手上动作不停,甚至带着一点笑意一颗一颗解开她的扣子,等着看沉璧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沉璧挣也挣不开,情急之下接着道:
“她可是公主!她……千金之躯,金枝玉叶,权势滔天,圣宠正眷,我虽不懂官场之事,却也能想见她这样的大人物,一定能予你事业上莫大的助力,让你扶摇直上,你如今与我纠缠,岂不惹她生气?”
沉璧话音刚落,裴映的手顿了顿。
沉璧心中一喜,以为是自己终于说中了,接着小心翼翼开口:
“公主天人之姿,审美过人,想必在择婿上也要求甚高,更是不会允许我这样的存在,你既然也不喜欢我,何必为了我,去触怒公主,反而得不偿失呢?”
裴映终于抬头,眼睛看向沉璧的脸。
沉璧骤然接触到这双黑沉如水的眼睛,不禁抖了抖。
接着,裴映手上的动作停了。
沉璧悄悄舒了口气,她低头拢了拢上衣,勉强遮住了自己,沉璧思索着接下来要说什么,要怎么说才能不触怒他又能让自己安全离开。
裴映坐直了上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沉璧。
沉璧和他双双对视,屋子里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良久,裴映终于思考完毕,起身从沉璧身上下来,往外走去。
沉璧这才敢大口喘气,迅速摸着自己身上的扣子,一边向四周看,找着自己装了细软的包袱,一边要起身往外走。
扣子难扣,沉璧哆哆嗦嗦地扣了半天,才扣了一半,正要转头去拿包袱,裴映如同鬼魅一般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沉璧吓得一定,裴映笑了笑,只不过笑意未达眼底,在此情此景下,反而显得有些瘆人。
“夫人这又是急着去哪儿?”
沉璧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只能低下头,却又看见他左手拎着合卺酒杯,右手拎着酒,这下更是吓得不轻。
自己刚刚说的话他竟是半句都没听进去!下床原来是去找酒杯了!
沉璧被逼退到床边,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裴映慢条斯理地倒酒,酒液在烛光下剔透发亮,他递给沉璧,沉璧不接,他便强行塞到沉璧手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握在手里。
裴映作势要和她交杯喝酒,沉璧低着头不动,俨然是无声地抗争。
裴映冷冷看了她一眼,左手一下子松手,酒壶“锃——”一声摔到地上,吓得沉璧差点跳起来。
沉璧眼睁睁看着酒壶越滚越远,等到上面的花纹都圆得逐渐看不见了,才慢慢抬起手,和裴映慢慢一起喝了交杯酒。
红绸高挂,新人共饮,可二人周围既无祝贺的礼宾,也无锣鼓喧天的热闹,就连今晚的两位主角,也未身穿红衣,一黑一花,看不出喜宴的热闹,反而让人品出几分孤寂来。
喝完酒,裴映终于展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按着沉璧的肩膀缓缓坐下,一件一件褪|去自己身上的外袍。
“夫人,至此礼成,你便再也走不了了。”
沉璧看着床顶的挂钩,不知怎么,莫大的悲哀涌上心头,一滴清泪流下来。
“我会恨你的。”
“裴映,我不会原谅你的。”
七夕快乐~[让我康康]来晚了(滑跪)(磕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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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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