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球远哥打飞的，不怪我，怪他！”女生打过去的球没上桌，立即用球拍指着桌面，一本正经地向教练“告状”。
她圆圆的脑袋上因拉球太过用力而飞起的一缕头发，随着她指球桌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怪我，都怪我。”身旁的男生被她的模样逗笑了，笑着承认错误，“是我没打好，再来。”
女生挑了下眉，咧嘴一笑，俯身做接球的准备动作。
画面一转，两人并肩坐在沙滩上，夕阳照在两人身上，两人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
男生瞧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忍不住感慨，“要是太阳一直不落山就好了。”
女生转过脸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远哥，我想去索玛诺伊岛，我们一起去。”
“行。”男生毫不犹豫答应。
见他答应，女生笑了起来，一双葡萄般的圆眼睛成了弯弯的月牙，“我听说五六月份的索玛诺伊，正好是极昼，那段时间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去，多好。”
男生嘴角上扬，摸了下女生的头顶，“好。”
“11，12月我们再去一次，那时候是极夜，听说还有极光呢，我们一起去看呗。”
“好啊。”
女生笑意更甚，兴致勃勃地描述着她对旅行的设想，激动得手舞足蹈。
男生专注盯着女生的一举一动，时不时点头应和她。
往事重现梦里，而一切太过鲜活真实，他深陷其中，竟没意识到是梦境。
直到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模样也越来越模糊。
他猛然发觉，这是梦啊。
梦该醒了。
张星远睁开眼，屋里有些黑，屋外的天空泛着粉紫色，天微微亮。
他拿起手机一看，五点多了。
他的睡意全无，索性坐起来，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梦里的孙云瑶还是从前的样子，活泼可爱，喜欢叫他星星，远哥，哥哥，脑袋里装满了奇思妙想。
这是第几次梦见孙云瑶了呢？张星远也说不清，因为他的梦里，孙云瑶是常客，可惜现实里，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张星远想了想，哦，好像是半年前，李晗孩子的满月宴上。
那天孙云瑶穿着很普通的白卫衣，黑裤子，没有化妆的脸依旧白净可爱，完全看不出三十三岁的样子，还像个二十岁的小女生。
她穿着打扮实在普通，可他还是一眼就瞧见了人群中的她。
从前两人是搭档的时候，他也总是精准找到人群里的她，队友总是调侃他是在孙云瑶的身上装了GPS定位。
没想到不做搭档好久了，他对她的定位仍然有效。
那是孙云瑶退役十个月后两人的再次见面，是久别重逢，是一场很美好的再遇见，如果忽略掉她身旁男士的话。
她带着新交的男朋友来参加宴席，席间她坐在他的斜对面，在旁人看来，他全程没有看她一眼，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在看她，因为正好他的余光所及，全是她。
他已经没有光明正大看她的理由了，他很清楚他看向她的目光有多热烈，而那份热烈只会给现在的她增添没必要的麻烦，他不想这样，他只愿她好，所以就算只能用余光看她也没关系，见到她，就很好了。
那次见面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虽然都在北京，但北京城太大了，想与一个人偶遇还是太难。
*
张星远摸了把床头皮卡丘造型的闹钟，它咧着嘴笑得分外开心。
他希望皮卡丘永远开心，也希望她永远开心。
他每天早晨醒来，像是许愿一样，摸着皮卡丘的脑袋虔诚祝愿着她，每一次，都是祝她快乐。
他起床收拾洗漱，镜子中的他头发蓬乱，胡子拉碴。休假的半个月，他基本不出门，出过最远的门就是去楼下超市买东西。
今天要去队里带新队员，以这副样子去，总教练肯定给他一顿训。想了想，他刮了个胡子，洗了个头，总算顺眼了许多。
他煮了一碗面当早餐，吃得很慢，将近半个小时才吃完，慢慢吃饭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出了门，太阳照在脸上，暖意中裹挟着些许凉意。张星远深深吸了口气，阴沉了好几天的北京终于天晴了，太阳出来了。
张星远刚进场馆门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在和教练他们聊天。
她比上次见瘦了很多，是没有好好吃饭吗？扎起的马尾也长了，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轻轻晃动。
孙云瑶的身影一动，似是要转身。
张星远忽然有些局促，闪身躲在柱子后面。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穿着黑色的卫衣，黑色运动裤，很平常的穿着，得体大方，穿这身见她没有问题。
他摸着下巴，庆幸今早刮了胡子，没那么邋遢了，可他又懊恼没有剪头发，现在头发长的都有些挡眼睛，而且一点造型也没有。
以这幅样子见她，太不该了。
他把刘海从中间分开，用手抓着造型，试图挽救一下。
赵川杰一进场馆，就看到了躲在柱子后面抓造型的张星远，他迷糊着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不少。
这一年多来，张星远来球馆总是不修边幅，赵川杰嫌弃他好多次都不改，今天怎么转性了，来场馆还偷偷搞造型呢？
他一下子生了恶趣味，揽住张星远的肩膀，调侃道：“星远，你搞的这造型好帅！”
“真的吗？”张星远眼睛亮了，眼神带着希冀。
赵川杰本意是开玩笑，看着他这样期待的眼神，他有些懵了，吞着口水，这不像张星远啊。
没等赵川杰回答，张星远又看向前方。
顺着他眼神看去，赵川杰明白了为何今日的张星远如此在意他的外形了。
果然只有孙云瑶旁边的张星远，才是帅的。
看着局促又犹豫的张星远，赵川杰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鼓了一把劲，“挺帅的。走吧，别傻站着了，过去给她打个招呼。”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张星远有多想见到孙云瑶。
“嗯。”
张星远大步往前走，把赵川杰留在身后。
走到孙云瑶身边，张星远先向总教练沈巍和一旁的孙熙晨打招呼：“教练，晨哥，早啊。”接着转头看向身旁的孙云瑶，“好久不见。”
孙云瑶浅笑点头，“好久不见，远哥。”
“嗯。”
一个字的回答，冷淡又无趣。
赵川杰在后面无奈叹气，明明很在意，还非得装出一副不在乎的冷淡疏离样，有时候他真的很想给他那大脑袋一巴掌。
他很清楚张星远不仅是想跟孙云瑶说句“好久不见”，他更想问孙云瑶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也很清楚张星远不会开口问，所以他要充当那个提问者。
赵川杰走到孙云瑶身边，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瑶瑶，好久不见哎，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听到他问完，张星远面色如常，但他的耳朵明显动了一下。
赵川杰暗自发笑，张星远偷听的技术还是如此烂，一眼就被发现。
“对啊，你怎么来球馆了？要打球吗？哥陪你。”孙云瑶还没回答，孙熙晨就嘿嘿憨笑着接话，他与孙云瑶是表亲。
孙熙晨也是刚到球馆，一来就看到孙云瑶在和沈巍聊天，他兴冲冲跑过来，和孙云瑶东拉西扯聊着家常，倒忘了问她怎么有空来球馆。
她现在可是大忙人一个，能有空来球馆不容易。
孙云瑶退役后不久就入职了国际乒联，工作基本是满世界飞，半年前才稳定在北京，在北京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孙熙晨约她几次吃饭都没有空。
今天她能一大早来球馆，也算是个稀奇事。
孙云瑶笑着回答道:“好久不见啊，杰哥。哥，我不是来打球的，我来上班啊。”
“上班？你不在乒联吗？怎么到这里上班来了？”赵川杰不解反问。
“我是在乒联，不过之后一段时间我要在这里上班了。”
闻言张星远“刷”地抬头，快速看了孙云瑶一眼，又眼里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向沈巍。
沈巍笑着点点头，“是啊。还没来得及通知呢，瑶瑶因为工作安排，要在体总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就跟我们是同事了。”
“教练，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孙熙晨拍着手，“妹你也是，怎么不发个微信跟提前说。”
“是啊，早些说，我们今早来早些，给你拉个横幅，搞个欢迎仪式呀！”赵川杰一脸坏笑。
“可别。”孙云瑶连连摆手，“就怕你们这样，才让教练瞒着不说。”
孙熙晨继续说道：“妹啊，你不告诉别人，好歹先告诉我啊。”
“我告诉你了，跟告诉大家有区别吗？”孙云瑶摸着下巴，作出思考的样子。
孙熙晨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笑，孙云瑶说的好像没错，他向来藏不住事。
“那你怎么不跟张星远说呢？他嘴可严实了。”
张星远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样子，赵川杰实在看不下去了，故意把话题扯到他身上。
“嗯？”
张星远一时没反应过来。
“星远，你也不知道我妹这事？”孙熙晨问道。
张星远抿嘴摇摇头，“不知道。”
“害，这我不想着给大家惊喜吗？工作的事躲不了教练，所以就先告诉他了，其他跟谁也没说，远哥也是，不然就没有惊喜了呀。”孙云瑶粲然一笑，做出了解释。
“嗯，对。”又是这样的回答。
张星远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又可以天天见到她了，哪怕是以兄妹或者同事的身份。
旁人可能没有感觉，可赵川杰察觉到了张星远细微的变化。
他的身上有了一股“生气”，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被装入了一缕灵魂，表面与平常无异，但灵魂悄然扎根，有了鲜活的气息。
几人寒暄一阵，沈巍把张星远带到他的新队员面前。
新队员与张星远一样，是个左手选手，原本是孙熙晨在带，今年来他的表现十分突出，十分有培养发展潜质，因此特意换给了更擅长左手的张星远带。
真像张星远。
这是看到那队员时孙云瑶的第一感觉。
不止孙云瑶，沈巍，赵川杰，甚至他的原教练孙熙晨都说过，宋迟归像张星远。
虽然他的长相与张星远一点也不像，但就是在他打球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像张星远。
“带吗？”
带宋迟归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沈巍还是问着张星远，他要的是张星远自己的回答，不是队里强硬的指派。
“嗯。”张星远毫不犹豫答应。
沈巍欣慰一笑，“那你先和他熟悉熟悉，我带瑶瑶过去交代工作。”
“好。”
或许是交接的工作有点多，早上分开后张星远一天再没见到孙云瑶。
晚上一下班，张星远立马给发小张赫打了个电话，拉着他到常去的理发店，挑了半天造型。
张星远在张赫面前才会露出最本真的样子，没有伪装，不用在意情绪是否外漏。在他面前，张星远一向毫无保留。
从见到张赫，他就面带着笑容，将好心情完全袒露。
正休假的张赫不知道孙云瑶回来的事情，被张星远的转变搞得发懵。这段时间张星远死气沉沉的样子太过深刻，见他突然这么开心，张赫不禁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况。
他暗自揣度，星远今天这是发什么神经？受刺激了？还是怎么了？
他几次想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欲言又止很多次。
“那个，星远……”
两人手机同时发出很多声来消息的声音，打断了张赫的问话。
是群消息。
张赫点开大群聊，他明白了张星远开心的原因。
沈巍：@孙云瑶以后因为工作变动，要在体总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大家又要一起工作了，加油！欢迎瑶瑶回到我们的大家庭里。
“欢迎瑶瑶”
“欢迎欢迎！”
……
很多人在群里欢迎着孙云瑶，顺带闲聊起来。
张星远没有跟风在群里发欢迎，而是给孙云瑶私发了消息：“欢迎回来。”
孙云瑶几乎是秒回：“谢谢远哥。”
他没想到孙云瑶能这么快回消息，咧着嘴又回道：“客气啥啊。”
回完消息，张星远收起手机专心挑起造型。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此时笑得十分灿烂。
张赫在旁边环抱双臂，撞了下张星远，“星远，开心吗？”
张星远抬头，眼睛更小了些，用力点头，“嗯。”
“这样就开心了？”
“嗯。”
“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张赫边说边点头，表情很奇怪，还像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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