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入三楼苏清的休息室,反手锁上门。
这是一个约十平米的狭小空间,却奇迹般保持着末日前的整洁:单人床上铺着平整的白床单,带书架的办公桌上几本医学书籍整齐排列,笔筒里插着一支钢笔,连衣柜门都严丝合缝地关着。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香味,与走廊里浓重的血腥味形成鲜明对比——这里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还保留着末世崩塌前最后的体面。
房门关上的刹那,苏清紧绷的神经被这熟悉的秩序感轻轻抚过。她后背抵着门板缓缓下滑,手指无意识地揪住白大褂下摆,一丝虚脱般的松懈感掠过心头。
然而,这脆弱的安宁持续了不到三秒。
林吻的存在像块寒冰,瞬间驱散了室内残存的温度。
她湿漉漉的鞋子在地板上留下暗红的水渍,审视的目光扫过房间每个角落。
进屋后,林吻立刻脱下那件血迹板结、散发着浓烈腥臭的卫衣,随手扔在地上。贴身的黑色短袖也沾了些许污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现在只想冲掉身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借用淋浴间。"
林吻的声音比目光更冷。
话音未落,她双手已抓住黑色短袖的下摆向上掀。苏清靠在墙边,见状瞳孔微缩,张了张嘴,视线本能地想从林吻**的腰线滑开——但林吻的动作更快,黏腻的黑色短袖和运动背心已被利落地扯下。
白嫩的背部肉肉的,覆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脂包肌,既柔软又暗含力量,这是将体质升级后带来的改变。
林吻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横竖都是女人,何况在这朝不保夕的世道,羞耻心是末世最没用的东西。
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带走血污与疲惫,也带来刺骨的清醒。水流声中,一个念头闪过:宁馨那个蠢货…最好已经喂了丧尸,或者识相地躲得远远的。再敢跟来碍眼…
冲澡的过程短暂而粗暴。林吻似乎只追求一个结果——干净。她草草冲洗了身体,重点是沾染血污的双手、手臂和脸庞。冰冷的水刺激得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关掉水,甩了甩湿透的短发,水珠四溅,打在玻璃隔断上噼啪作响。
林吻湿漉漉地套上短袖走出来,皮肤因冷水的刺激微微泛红。翻出刚搜刮来的消毒水、碘伏和绷带时,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我...我来帮你处理伤口。"苏清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她靠得太近,近到林吻能看清她浓密睫毛下掩不住的惊惶,和眼下疲惫的青黑色。那张精致的脸上,挺直的鼻梁和失了血色的薄唇格外显眼——此刻那两片嘴唇正紧张地抿成一条直线。
苏清强压着指尖的颤抖,动作娴熟地展现出专业医生的素养。她先用生理盐水冲洗创面,接着用镊子仔细取出嵌在皮肉里的玻璃碎片。碘伏棉球在她指间灵活转动,从伤口中心向外螺旋式消毒。处理到虎口撕裂伤时,她娴熟地撒上止血粉,再用无菌纱布加压包扎。
林吻垂眸,沉默地注视着那双竭力保持稳定的手,没有拒绝。
当冰冷的碘伏触碰到掌心最深的那道伤口时,刺痛让林吻的眉梢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苏清立即屏住了呼吸,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飞快抬眼,小心翼翼地观察林吻的表情。确认没有引起不满后,她才敢继续动作,指尖的动作变得更加轻柔专注。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在她全神贯注处理伤口时,指尖无意识地泛起微弱的蓝色荧光,轻轻拂过伤口边缘。林吻瞬间感到伤口的刺痛感减轻了少许,仿佛有微凉的气流渗入皮肤。
"好了。"苏清轻声说着,仔细缠好最后一段绷带。当她抬头时,直接对上了林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感激,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
苏清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慌乱地垂下眼帘,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散落的药瓶和纱布,用忙碌的动作掩饰内心的不安。
林吻静静观察片刻,突然开口:"你觉醒了什么天赋?"
"?"苏清动作一顿,露出困惑的表情。
林吻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末世降临时,每个人眼前都会出现一个蓝色发光面板。"
经她提醒,苏清这才想起那道转瞬即逝的蓝光。当时情况紧急,她根本无暇细看。
"现在你默念''技能面板''就能重新调出界面。"
苏清依言照做,果然那个蓝色光屏再次浮现在眼前。
"看看你的天赋描述。"
苏清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逐字念道:"回响净化......"
——稀有天赋。
林吻眼底寒光一闪,嘴角微微扬起,看来当初选苏清带路真是正确的决定。
先前苏清救治那个受伤男孩时,她就该想到——苏清必定觉醒了某种净化类天赋。否则以男孩的伤势,变异时间不会拖延那么久。
目光掠过苏清眼下浓重的青黑和尚未收拾完药瓶时微颤的手指,林吻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犹豫瞬间消散。
那就先瞒着她吧,关于苏明的死。
毕竟......这可不利于团队合作。
没错,她早就在谋划组建自己的队伍。
在末世摸爬滚打这些年,她比谁都清楚——个人实力再强,终究敌不过尸潮的吞噬。更何况,这一世她的目标不仅仅是活下去、变强——她还要让任何人都不敢俯视她,绝不再做前世那只谨小慎微的老鼠。
上一世的记忆仍在梦中纠缠,像挥之不散的阴霾。
她漫不经心地想着,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单人床正中央,顺势躺下闭眼假寐。身体陷入柔软床铺的瞬间,紧绷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却不知道,此刻的苏清正静静注视着她,目光幽深,久久未动。
房间内死寂,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交错。浓烈的消毒水味顽固地钻进鼻腔,混合着林吻身上尚未散尽的冰冷水汽,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自身的、干净却陌生的气息。
苏清的视线描摹着床上人的轮廓。湿漉漉的短发紧贴着林吻的额角和鬓边,水珠沿着她依旧圆润的脸颊线条滑落,没入领口。闭着眼时,那浓密的睫毛安静垂覆,褪去了白日里刀锋般的锐利,竟让苏清恍惚间捕捉到一丝久违的、属于‘过去’的影子——那个路灯下怯生生询问她的女孩,似乎就藏在这片刻的宁静之下。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林吻即使放松也微微抿紧的薄唇,扫过她短袖下温暖厚实、却因紧握刀柄而指节泛白的手,最后定格在那双即使紧闭也仿佛蕴藏着无尽寒意的眉眼时……
苏清感觉林吻像是变了个人——重要的不是身体的变化,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翻天覆地的气质都不同了。
从前那个林吻留给她的印象总是怯生生的,带着婴儿肥的脸庞,整天被苏明那伙人欺负得抬不起头来,却连一声都不敢吭。
她记得自己偶尔看不下去,会替林吻说几句话。可每次苏明都会梗着脖子顶回来:"少管闲事!再啰嗦,我就告诉爸妈你在学校没照顾好我!"
后来,她学会了视而不见,渐渐疏远了他们。
那天夜里,她和父母又因为重男轻女的原因大吵一架后摔门而出。
半夜两点跑回校医院,却在半路崴了脚。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终于彻底崩溃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她蜷缩在路灯下抱膝痛哭。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非要生在这样令人窒息的家庭?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您好,您是苏明的姐姐吗?需要......需要帮忙吗?”
那时林吻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但苏清知道她,很早就知道,知道每天苏明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会欺负她。
苏清抬眼看向半蹲在身旁的女孩。蓬松的蘑菇头下是半张圆圆润润的脸,穿着洗旧褶皱的短袖,只是厚重的刘海下是双充满关心的眼睛。
“我没事,谢谢。”苏清没回答林吻的问题,想逞强地站起身,却怕林吻上前扶她,她两只手抓着路灯杆试图自己站起来,可刚一动身,脚踝就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冷气,狼狈地跌坐回去。
她不想和林吻接触,因为看到林吻懦弱的样子,就像看到无力的自己。
可林吻没有扶她,只是在旁边乖乖地蹲着看她挣扎。
苏清脸上一红,此时少说也要25的人了,被人看着出丑不免有些害臊。
她美眸一瞪,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看什么看!”说完又把头埋在膝盖不去抬头看林吻。
“你是要去哪里啊?我送你好不好?””林吻懂得分寸,用不会让苏清难堪的乖巧语气,让苏清放下了心里的防备。
她埋在膝盖里轻轻嗯了一声,“校…校医院……”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她抬头偷偷瞅了一眼林吻在干嘛。
视线里,一个比平常人更宽广的背部,昏黄的路灯打在上面映出苏清面部的影子,在白色短袖上,仿佛那本就是衣服上的印花。
然后她听见林吻说:“你脚崴了,我背你走吧。”
苏清犹豫了。从小到大,她从未被人背过——父母嫌弃她是个女儿,连抱都不肯抱她,更别说背着她走路了。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接着又听见,“放心,很稳的,而且我的后背趴着会很舒服的,他们都夸我肩膀宽厚,肉肉的,像个人形沙发。”
苏清噗嗤笑出声来,哪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
但是双手毫不犹豫地环上了林吻的脖颈。
感受到背后的重量,林吻熟练地托住她的腿弯。随着臀大肌和腿部肌肉发力,两人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
苏清差点没忍住叫出声,因为她大腿痒痒肉多。
不过……她鼻息轻轻浅浅的,嗅着林吻身上温热又清新的洗衣粉的味道想,这后背趴着确实挺舒服的。
"你这么晚了怎么不在宿舍?"苏清轻声问道,声音微弱得像是快要睡着了。
"有个同学要我帮她一点忙。"林吻的回答有些犹豫。
"谁?哪个同学?又是苏明?"苏清闻言眉头一皱。
“不是,不是,是叫宁馨的一位同学。”林吻赶紧解释道。
"宁馨?"苏清顿时明白了。她记得苏明曾说过喜欢这个女生,是苏明的小圈子里的女生,八成又是让林吻当苦力。
两人之间莫名的陷入沉默。
"你以后要学会拒绝,不要什么忙都帮,吃亏的是你自己!"苏清突然加重语气开始说教,仿佛才拿出姐姐的架子。
“嗯?哦,好的。”林吻含糊的应答让苏清更加窝火。
算了,我才懒得管!
苏清把脸埋在背里又什么都不说了。
余下的路程,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林吻背着她来到校医院,在苏清的指引下,一路将她送到了三楼的医生休息室。
林吻半蹲着,小心翼翼地将苏清放在冰凉的病床上。长时间的负重让她的手臂微微发颤,额角渗出的汗水汇聚成珠,沿着鬓边滑落,洇湿了本就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才稳住身形。
苏清靠在床头,目光掠过林吻汗湿的鬓角和起伏的胸口,心底那点因狼狈而生的羞恼奇异地淡了些。
她从床头纸巾盒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声音带着哭过后的微哑:“擦擦汗吧。”
"谢谢,苏明姐姐。"林吻接过纸巾,胡乱在额头和脖颈上抹了几下,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毛躁。
她揪着汗湿的领口扇了扇风,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好用这个她唯一知晓的、与对方关联的称呼。
“我叫苏清。”床上的女人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截断了那个称呼。她直视着林吻,挺直的鼻梁在灯光下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语气里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讨厌这个将她仅仅定义为“苏明的姐姐”的标签。
林吻明显愣了一下,那双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半遮住的眼睛眨了眨,随即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苏清姐姐。”她走到门边,手搭在门把上,回头又问了一句,“需要我关门吗?”
灯光从她背后打来,勾勒出略显圆润的轮廓。
苏清看着她刘海下那双眼睛——此刻被汗水浸润得格外清亮,像蒙着水光的黑曜石,里面盛着一种近乎纯粹的、完成帮助后的坦然和一点询问的意味。
苏清喉咙动了动,那句几乎冲口而出的“你…要不要坐会儿歇歇?”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
算了。
她移开视线,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下去:“麻烦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林吻腼腆地笑了笑,点点头:“嗯!”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门板在她身后缓缓合拢,最终“咔哒”一声轻响,彻底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视线。
休息室里骤然只剩下消毒水的气味和苏清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良久,才缓缓地、彻底地松懈下来,将脸埋进带着消毒水清冷气息的枕头里。
这是她们两人,在一切崩塌之前,唯一一次心无旁骛、单独相对的片刻。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少女身上廉价洗衣粉的、干净却带着汗意的温热气息,以及一种名为“短暂安宁”的错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