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沈叙白的办公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他已经盯着同一份声学报告超过半小时,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耳中的耳鸣比往常更加顽固,像是永不停歇的电流声,穿透他价值不菲的降噪耳机。
这种不适感从昨天见到方好后就开始加剧,仿佛她的出现唤醒了他身体里某个沉睡的开关。
“沈总监,方小姐到了。”
助理的内线电话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安排在第二会议室。”
沈叙白深吸一口气,摘下耳机。
刺痛感立刻袭来,空调的嗡鸣、键盘的敲击声、甚至远处电梯的运行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起平板电脑走向会议室。
隔着会议室的玻璃墙,他看见了方好。
她今天穿着专业的野外工作服,墨绿色的上衣衬得她肌肤胜雪,长发利落地束成马尾,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一层柔光。
最让沈叙白惊讶的是,仅仅是看到她,他耳中的不适感就减轻了些许。
这不科学。
他再次在心里强调。
方好正在与物业张经理交谈,手势专业而自信。
当她转头看见沈叙白时,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随即恢复专业态度。
“沈总监。”她点头致意,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对待一个普通合作方。
“方小姐。”沈叙白同样公事公办地回应,却在走近时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有阳光和青草的气息,与记忆中一模一样。
会议开始,张经理先发言:“两位都知道,开发商要求我们在一周内提出既人道又有效的方案。现在业主投诉越来越多,时间紧迫。”
方好打开平板电脑:“我昨晚做了初步调研。“臻庭”目前存在的野生动物主要包括三类:貉、多种鸟类以及少量刺猬。它们之所以聚集在这里,是因为小区提供了理想的栖息条件和食物来源。”
她调出红外相机拍摄的照片和视频:“特别是A区的那窝貉,两只成年貉带着三只幼崽,正处于哺乳期。如果此时采取粗暴的驱逐方式,成年貉很可能因受惊而抛弃幼崽。”
沈叙白皱眉:“但业主的权益也必须保障。根据我的团队收集的数据,上周至少有十五户业主投诉动物噪音,其中七户表示严重影响睡眠。”
“所以我建议采取渐进式的引导方法。”
方好调出方案图,“我们可以在几个关键点设置引导性投食点,慢慢改变它们的行动路径,最终引导它们迁移到小区外围的森林公园。这个过程大约需要两周时间。”
“两周太长了。”沈叙白摇头,“业主不会接受。”
“那么沈总监有什么高见?再次请来那些防治公司,用捕兽笼和高频声波驱赶器?”
方好的语气微微尖锐起来,“你知道那种声波会对动物造成永久性听力损伤吗?更何况还有幼崽……”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工作人员慌张地报告:“不好了!B区有只小猫头鹰从树上掉下来了,好像受伤了,几个业主围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好立刻起身:“带我去看看。”
她看了一眼沈叙白,“沈总监如果有兴趣,可以亲眼看看什么是专业处理。”
沈叙白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一方面是对方案的质疑,另一方面却是难以抑制的好奇,他想亲眼看看方好是如何工作的,更想弄清楚为什么在她身边,自己的听觉过敏会有所缓解。
B区已经围了不少人。
一只红角鸮幼崽蜷缩在灌木丛底部,左翼不自然地垂着,大眼睛因恐惧而圆睁。
“请让一让,给我一点空间。”
方好的声音冷静而权威,人群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
沈叙白站在外围,看着方好熟练地戴上手套,动作轻柔而专业地靠近受伤的小猫头鹰。
他本想提醒她小心,或者建议叫专业的动物控制部门,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没事了,小家伙,”方好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在哼唱一首无字的摇篮曲,“我不会伤害你,让我帮你好吗?”
令人惊讶的是,原本紧张的小猫头鹰似乎真的平静了些许,不再试图用喙啄人。
沈叙白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他发现自己被眼前的情景吸引,方好与小猫头鹰交流的方式,那种专注而充满同理心的状态,是他从未见过的。
方好小心翼翼地检查伤处:“左翼桡骨可能骨折,但不严重。需要简单固定和消炎处理。”
她从工具包里取出微型急救箱,动作流畅地进行处理。
“需要帮忙吗?”
话一出口,沈叙白自己都怔住了。
他明明是要来监督这个“干扰工作”的女人,怎么反而主动提出帮忙?
方好略微惊讶地抬眼看他,随即点头:“如果可以,请帮我拿着这个夹板。”
沈叙白犹豫了一瞬,他有洁癖,尤其对可能携带细菌的野生动物接触格外谨慎,但还是接过了夹板。
当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方好的手时,一种奇异的暖流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来。
这不是普通的体温,而是一种……生命的能量?
最让他震惊的是,在这一瞬间,他耳中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不是那种需要努力维系的寂静,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宁静,仿佛她的触碰本身就具有安抚他过度敏感神经的能力。
方好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震惊,全部注意力都在小猫头鹰身上:“好了,小勇士,最疼的部分过去了。”
她完成固定,轻轻将小猫头鹰放入一个铺软布的透气箱中,“你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一束阳光恰好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方好身上。
沈叙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光线下,她额角的汗珠仿佛变成了细小的钻石,肌肤透出一种几乎非人的光泽。
更神奇的是,她脸颊上因忙碌而泛起的红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均匀动人,眼神也越发明亮清澈,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
这绝对不是光线把戏!
沈叙白内心震惊。
作为一个信奉科学与理性的人,他亲眼见证了一个违背物理学常识的现象:方好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美,就像……就像大自然正在亲自为她化妆。
当方好站起身时,因为蹲得太久,突然一阵眩晕,身体微微晃动。
沈叙白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的手能感受到她腰肢的柔韧和温暖,而方好则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青柠香气,那是他独有的味道,五年了,竟然一点都没变。
“谢谢。”方好迅速站稳,拉开距离,但耳根却不由自主地泛红。
沈叙白收回手,指尖残留的触感让他心神不宁。
更让他困惑的是,在接触的瞬间,他耳中的世界再次变得异常安静,仿佛她的靠近就是最好的降噪器。
“你处理得很专业。”沈叙白罕见地语塞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就是我想说的,沈叙白。”方好语气平静但有力,“解决问题的方式不止一种。暴力带来恐惧,而理解和帮助才能带来长久的和平。”
她指了指箱中安睡的小猫头鹰:“这只红角鸮是益鸟,一年能吃掉上千只老鼠和害虫。保护它,实际上也是在帮助小区的生态环境。”
这一次,沈叙白没有立刻反驳。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瞥了一眼那只安睡的小猫头鹰,内心产生了细微的裂痕。
他不得不承认,方好的方法确实更加人道,而且从长远来看,可能也更加有效。
回到会议室,气氛明显不同了。
“我重新考虑了你的方案。”沈叙白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妥协,“也许我们可以尝试你的引导方法,但必须加快进程。我可以让我的团队配合你,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
方好惊讶地看着他,随即点头:“谢谢你的信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但我需要数据支持,”沈叙白补充道,“每一天都要有进展报告,如果一周内看不到明显效果,我们还是要采取更直接的方法。”
“公平。”方好伸出手,“合作愉快,沈总监。”
沈叙白看着她的手,犹豫了一瞬。
他的听觉过敏让他对触碰格外敏感,尤其是刚刚才经历过那种奇特的“温暖”感受。
但最终,他还是伸手与她相握。
那一刻,他明确感觉到那种奇特的温暖再次从接触点传来,不像普通人的体温,而更像是一种...…能量流动?
同时,他注意到方好手腕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灌木枝刮伤,但就在他注视的短短几秒内,那道红痕似乎变淡了些许。
沈叙白迅速收回手,掩饰内心的震动。
这不符合任何科学常识,但他亲眼所见,无法否认。
“明天开始,每天早上八点,我们在这里汇合,讨论当天的行动计划。”沈叙白说,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方好点头同意,提着装小猫头鹰的箱子离开。
沈叙白站在会议室窗前,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区绿荫中。
他的耳机里依然有细微的电流声,但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最让他困惑的是,这种缓解似乎与方好的靠近和远离有直接关系。
沈叙白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开始搜索:“超常愈合能力”“人与动物沟通的科学解释”“接触对听觉过敏的影响”……一系列看似不相关的关键词。
科学无法解释他今天观察到的一切,但沈叙白相信,任何现象背后都有其逻辑和原理。
方好身上的变化,她那种奇特的“能力”,一定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而他,决心要找出这个解释。
窗外,方好正小心地将小猫头鹰安置在她的临时救助箱中。
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自然本身在拥抱它的守护者。
沈叙白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感觉,既有科学家的好奇,也有男人的欣赏,
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渴望:渴望再次体验那种完全的寂静,那种只有在她身边才能获得的宁静。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助理的号码:“帮我找一些关于动物行为学和生态调解的最新研究,特别是关于……关于人与动物特殊联结方面的。”
挂断电话后,沈叙白再次看向窗外,但方好已经离开。
耳中的噪音似乎又回来了些许,提醒着他那个无法否认的事实:在方好身边,他的世界才会真正安静下来。
而这个发现,既让他恐惧,又让他莫名期待起第二天早上八点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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