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女孩保持着咬人的姿势骤然僵住了。她慌乱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最终变成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怎么了?”贺黎筠顾不上手臂的伤口,下意识伸手想要查看她的情况,“是不是牙疼……”
“不可能!”薛宓后退一步,声音变了调,“我明明已经……”
她的目光落在贺黎筠渗血的手臂上,猛然意识到,这个人类的愿望,根本不是“知道她的名字”那么简单。
“你骗我。”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寒意,“你心里真实的愿望,根本不是知道我的名字。”
贺黎筠微微一怔。眼前这个方才还乖巧可人的小女孩,此刻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没失忆,也不是小孩。”薛宓咬牙切齿地逼近,纤细的手指攥紧了病床栏杆,“只是力量耗尽才变成这样。说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刻意释放出一丝威压,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惊慌失措的表情。谁知,贺黎筠却当着她的面,面色凝重地按下了呼叫铃。
“护士站,2床的患儿出现了一些精神症状。”
他举起自己被咬伤的手臂,对着闻讯赶来的医护人员快速解释了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情:“突发躁狂症状,伴有被害妄想和攻击行为,结合先前的呕吐症状,很可能是脑出血。”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汇报某个寻常案件的现场勘查。
眼见那群白衣人又围了上来,薛宓瞬间收敛了所有异样,又变回那个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她乖巧地任由护士检查,甚至在测血压时还软软地说了声“谢谢姐姐~”。
睫毛扑闪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心软。
但这次装乖没能蒙混过关。她还是被护士抱上轮椅,推去做一个所谓的全套脑部检查。
那些人类似乎真信了那个男人的话,怀疑她是脑出血导致的异常行为。
当病房终于重归寂静,贺黎筠望着空荡荡的隔壁病床,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宋医生,我昏迷前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景象。我看见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颗心脏……”
年迈的主治医师露出了然又宽容的微笑:“幻视是失血性休克的常见症状。贺警官,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做完检查的薛宓,整个人都蔫得像霜打的小白菜。
他们把她推进一个巨大的白色圆筒机器里,四周响起各种诡异的“轰隆”声和“咔嗒”声,吵得她脑仁疼。
她本能地挣扎起来,耳塞被甩飞出去,那些可怕的噪音更加肆无忌惮地往她敏锐的耳朵里钻。
结果因为乱动,又被延长了关押时间,手脚还被捆绑了起来。
轮椅上的约束带刚一松开,薛宓就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蹿回病床,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整个人愤怒地蜷成一团。
她灵敏的耳朵却捕捉到了护士刻意压低的嗓音:“贺警官,CT和MRI都没问题,但做检查时患儿情绪极度激动……宋医生诊断是创伤后应激性精神障碍,初步考虑……精神分裂症可能。你千万别刺激她,尽量……顺着她的话说。”
薛宓虽然听不懂“精神分裂”是什么意思,但听那女人瞬间小心翼翼的语气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听到关门声,薛宓立刻掀开被子探出头,望着贺黎筠楚楚可怜道:“叔叔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凶你的,只是太想知道你的愿望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告诉我后,我就不缠你了……”
贺黎筠本打算顺着护士的建议敷衍过去,可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目光,话到嘴边竟鬼使神差地变成了:“我想找到杀父仇人。”
他苦笑道:“我爸在我九岁那年被人杀害。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凶手,但……”他声音低了下去,“可能早就死了,也可能在哪个监狱里服刑。”
这是贺黎筠第一次主动对人提起这件事。说完他才惊觉,自己竟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孩吐露了埋藏十五年的心结。
而这个小孩子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的愿望,也算是断了她总是追问的心。
谁知却见,小姑娘眼睛一亮,竟突然赤脚跳下床,啪嗒啪嗒跑到他的床边。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冰凉的小手按在他额头上,带着某种庄严的仪式感,“我一定会为你找到凶手的。”
喜悦溢上眉梢,薛宓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
然而还没等她盘算好计划,就被突如其来的护士按住了屁股。
酒精棉冰凉地擦过皮肤,下一秒,针头毫不留情地扎了进来。
薛宓:“!”
护士一离开,她就速度吐掉了舌下的药片,但那一针镇静剂还是让她昏昏沉沉地陷入了黑暗……
为了不再被拖去做各种检查,也为了避免再挨针吃药,接下来的养病日子里,薛宓表现得乖巧地不得了。
七日后,她终于获准出院。
一大早,楚子琦提着一个购物袋赶到了医院。他不知道小女孩喜欢什么款式,干脆买了一套最受欢迎的粉色连衣裙和一套印着小熊的休闲装。
薛宓低头扯了扯蓬松的裙摆,小脸皱成一团。
这身粉红色蕾丝连衣裙在她看来简直蠢透了——层层叠叠的纱裙活像个移动的奶油蛋糕,领口的蝴蝶结更是幼稚得令人发指。
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
薛宓不情不愿地抬起头,对上楚子琦的瞬间切换成甜度满分的笑脸:“谢谢叔叔~”
楚子琦的心都被萌化了!
“薛宓小妹妹。”瞧见她乱糟糟的长发被护士梳成乖巧的双马尾,像个漂亮的小天使,他朝她伸出了手,像是在哄幼儿园的小朋友,语气轻快地道,“叔叔带你去支队录个指纹,很快就能找到你的爸爸妈妈啦!”
这七天来,小女孩除了坚称自己叫“薛宓”外,一直没有恢复记忆,而他们查遍了全市小学,走访了各个社区,发了无数寻人启事,也始终没有找到这孩子的任何线索。
只能先把这孩子的指纹录入进系统。如果还是没有家属来认领,这个孩子很可能要被暂时安置在福利院了……
“贺叔叔不和我们一起吗?”薛宓无视对方主动伸来的手,反而在门口东张西望。
“他啊……伤还没好利索,队长特批了三天假,让他回家好好休息。”
实际上,贺黎筠是不想让妈妈担心。这次重伤住院,他瞒着家里只说在跟大案。如今一周没露面,总得先回家报个平安。
然而还没等楚子琦说完,眼前的小天使已经哒哒哒地跑远了。
护士站前,贺黎筠正专注地核对着出院清单,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拽住。一低头,就见穿着粉裙子的漂亮小姑娘眼睛里盈满泪水,像只被遗弃的幼猫,紧抱着他的手臂不放。
“叔叔……”带着哭腔的奶音微微发颤,“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我害怕……”
贺黎筠抬头看向匆匆赶来的楚子琦,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后者无奈地耸耸肩:“我刚说要带她去局里录指纹,她听说你不一起去就……”
话音未落,小姑娘把贺黎筠的手臂抱得更紧了,小脸都憋得通红。
明明住院期间是楚子琦跑前跑后,每天变着花样带零食,晚上还给她读童话故事。可这孩子偏偏只认准了总是冷着脸的贺黎筠,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后。
要说原因,大概就是雏鸟情结吧。
毕竟在她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画面就是贺黎筠在废墟中救她的那一刻。创伤记忆里只留存了这一个画面,自然产生了病理性的依恋。
“叔叔需要回家一趟……”贺黎筠试着抽出手臂,然而刚一动……
“呜哇——!”
紧紧搂着自己的小姑娘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呜呜……我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叔叔……”
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滚落,薛宓边哭边偷瞄贺黎筠的反应,发现对方还在犹豫,立刻变本加厉地哭嚎起来:“求求你别丢下我……呜呜呜……我、我害怕……害怕自己又变成一个人……”
整个住院部的目光瞬间聚集了过来。
楚子琦手足无措地掏出一张纸巾,贺黎筠则僵在原地。
这位面对持枪歹徒都面不改色的刑警,最终还是被一个小姑娘的眼泪打得溃不成军。他投降似地叹了口气:“别哭了,叔叔陪你一起去刑警支队。”
警车缓缓驶离医院,薛宓整张小脸都贴在了车窗上,鼻尖压得扁扁的。
这是薛宓苏醒后第一次真正离开眼前这座叫“医院”的建筑牢笼。虽然这几日通过病房的窗户,她早已察觉到这个千年后的世界灵气稀薄得令人窒息,但亲眼目睹外界的一切,到处都是陌生的事物,空气还污浊不堪,依旧让她瞳孔地震,无措地四处张望着。
三人抵达刑警支队大楼时,正撞见一场骚动。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在一名律师的陪同下走进大厅,他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阴沉地对着接待警员说:“林警官,这件事我绝不接受和解!这个疯子刚才持刀闯进我办公室行凶!必须立案!故意杀人罪,让他坐牢!”
他身后,两名民警押解着一个戴手铐的年轻人。那人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吼道:“陈启瑞你会遭报应的!吴倩是被你害死的!你这个杀人凶手!”
“胡说什么!”中年男人突然提高音量打断他,“吴倩自己行为不检点,被公司发现后羞愧离职,跟我有什么关系?警方早就认定她是自杀!”
门口的吵闹让贺黎筠皱起眉来。他不动声色地将薛宓护在身后,带她往楼上走去。
薛宓的余光却扫过中年男人的身后,只见一团黑影正剧烈地扭曲着。
那是个刚去世不久的女鬼,泪水混着发丝黏在惨白的脸上,脖颈上,赫然是一道深紫色的勒痕。
自从力量衰退后,薛宓眼中的鬼影总是朦胧不清,尤其是那个医院里,总有模糊的鬼影飘来飘去,但这只女鬼能在她视野中如此清晰,必然是含着怨气而死的亡魂。
这类含着怨气的亡魂若不好好超度,必会化作没有理智的厉鬼。
就见男人话音刚落,她身上的怨气骤然暴涨。
她发出无声的尖啸,十指扭曲成狰狞的利爪,疯狂地抓向中年男人的后背,却只能一次次徒劳地穿透那具肮脏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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