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自习的时间被整个年级拿来安排考场。学生堆满的书和题集在周一就搬了回去，只剩下课上需要用到的书本。宁静的夜晚，教学楼灯火通明，响着一阵一阵搬动桌椅时的刺耳尖利响声。
苏梅命大家摆弄好教室里桌子的位置后，让班长和几个人领了名字标签条下去在每张桌上贴好。
讲台上手机屏幕亮起，苏梅抓起手机走出了教室。再进来时，带进一句喊话：“裴俞呢？”
丁浏贴好标签，脑袋抬了起来，朝后排望去，然后扭头报告道：“苏老师，裴俞不在。”
门口立着的女人循声又往角落看了一眼，确定人不在后，才招手示意：“丁浏，等会裴俞回来，你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
苏梅刚走没多久，前门就跨进来了两个人。
裴俞刚从厕所回来，他走在许植的前面，两手半垂在前，冲过冷水的手冻的有些发红。
丁浏很快注意到，停下手上粘胶的动作，抬着下巴冲门口进来的人扬声道：“裴俞，老苏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进门没走几步的人抬眼瞄向丁浏的方向，接着甩了甩手腕，滞留在指尖的水珠抖了下来。然后被少年随意插进兜里。
他应声，脚尖转了个方向，这个人便转向后面，和身后的许植打了个照面。许植还没有料到，怔住向后倒退半步，就听裴俞说道：“我去办公室了。”
少年出了门，不急不缓地往走廊尽头走去，最后停住叩响门，“报告。”
“进来吧。”
办公室里老师都在，各自在办公位上看电脑休闲。办公室没有开暖气，窗户紧闭，门却是半开着，引进来股股冷气，裴俞进来时，背手带上了门。“苏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苏梅披挂着一件披肩，靠在椅背上开门见山：“裴俞，刚刚你爸爸打了电话过来。”
她停住话，因为她注意到这少年坐下来的动作在她话落后僵住一瞬。
“你爸爸说这次你们期末考，希望你能考好一点，期末考后你爸爸会让司机接你，行李的话，他说的是到时候会替你收拾好，你不用考完再回你外婆家里。”
“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和我说？”
“你还带手机？”苏梅抓住关键词，盯着面前坐着的人，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裴俞根本没有好紧张害怕的，手机被没收了，大不了再买一个，一部手机而已，值得了多少钱？
苏梅平日里和同学关系属于课堂上师生，课下就是朋友。既有严厉的一面，也有可亲的时候，她不喜欢没收学生的东西。毕竟她是一名年轻零零后，同样经历过高中生活，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岁，甚至她学生时代做过的事比这些毛孩还要过分点。
这句话说出来也只是吓唬吓唬他，毕竟这是在办公室，还有别的老师在，要是视若不管，不得遭多少老师闲话，假装做做面子好了。
原以为这人会跟她怼个一两句，却没想到这少年毫不在意地掏出手机，在她面前关了机，然后放在办公桌上。
这……么自觉？
这学生还挺淡定的，居然没有舍不得或者对没收者的怨恨。
既然都拿出来了，他们还在办公室里，苏梅做足了戏。口头警告着将手机又偷偷移到桌下，在众办公同事视野盲区里重新塞进对方的兜里。
裴俞：“？？？”
苏梅赶紧冲他挤眉弄眼：“好了，回去吧，明天考试加油哦！”
说着，这位零零后给他做了个我看好你哦的姿势，目送着学生懵懵离开。
……
宿舍准时熄灯，整栋楼都沉寂在夜色里，除开少数寝室亮着台灯，微弱的光透过玻璃窗从内散开。
赵不贰属于一倒就睡的类型，熄灯没多久，便入了梦。李舒本来想找他打游戏的，结果发现人都睡的死死的。
他抬头又往对面瞧，许植背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静置了几十秒，凉意逐渐上来，自己也索性翻身跟着睡了。
夜色渐深，这一晚没有月光，只有宿舍外林道的路灯惨白的灯光反射发散进寝室阳台，整个寝室半明半暗。
哗啦——
下铺的被褥被人掀开，少年借着微淡的光下床穿上拖鞋，懒散着起身趿拉着毛绒拖鞋推开阳台门，然后关上。
一套动作流程下来很流畅，由此看出来，他并没有睡着，并不是迷迷糊糊的。
裴俞抓住阳台外的围栏，不锈钢的钢制围栏很冰，掌心的温热一下子被激冷下来，热传入栏杆，将手下抓着的部分捂温了。
他哈了口白气，终于抬起了左手，那手上从刚刚下床就抓着的手机亮了屏幕。
11：58
手指滑动解锁，点开绿色的APP，微信页面里，他置顶了好几个。关于置顶的条件他没有，只是认为一个月能有好几次和他聊天的，便可以置顶了。
眸色微黯，在一列置顶的好友里找到某个好友，指尖轻触，聊天框跳转了出来。
聊天框最底下的消息停留在他前几天发的监控视频上。
少年目光从视频上移，是对方发来的两条语音，不知怎么的，他再次一个一个点开语音。他点的听筒播放，所以声音声音不大，只有他一个人听得见。
“那天的电话是秘书替我接的，我让他转告的，好在帮你弄出来了，毕竟我没有时间来这里接你，而且你也不想让你外婆知道，她身体不好。你怎么又闯祸了？把你送到你外婆这里，是让你能不混一点，怪我没有陪伴你，让你学坏了。”
“唉……我很忙的，你不要到处闯祸，你看裴乐那个孩子就很听话，你作为哥哥，还是要做好表率的。裴俞啊，我知道你怨我，唉，我也没有办法。”
再听一遍时，他早已没有太多的波澜，神情依旧，只是点开输入板，单指在上面点动半天，最后发动过去。
裴俞：【期末完不能我自己去收拾行李？】
寒风瑟瑟，吹的槐树簌簌作响，落叶沙沙，没有寂静，却总比这显得凄静。
少年发完又瞄向左上角的时间。
这个时间点，裴温要么正在熬夜办公，要么就是在准备国外时差会议。
此刻，他更希望这男人是前者。
发神回来时，聊天框已经跳出一条消息。
父亲：【还没睡？】
确定是在办公了，否则也不会在几分钟内发消息过来。
裴俞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机的荧光映得他脸色惨白。
裴俞：【睡不着，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我自己去收拾。】
十七岁年纪的少年正在青春期，自尊心是极强的。不喜欢被这样没有商量就对他的事情下决定的做法，更不喜欢让一个外人来收拾他东西。
还有的是，他那些除了衣物洗漱品等，还有一摞的题卷模拟题。
这是他坚决不允许任何人知道的。
裴温甩来一条语音，估计是忙于办公，没有什么时间闲下打字，也没有时间和他争执这件事，直接妥协：“你要想自己去做，随便你，收拾好就跟司机回来。”
“就这样，我现在忙，早点睡。”
裴俞：【嗯。】
聊天结束，少年得到了想要的。
他摁息屏幕，搁在洗衣台边上。两手曲肘扒在栏杆上，接着整个人瘫痪累地抵在臂前，重重呼出了一大口的白气。
在阳台外站了这么一会儿，吹了这么一会冷风，灌的他眼皮酸痛。有想闭上眼睛睡下去的感觉。但是闭上眼睛，那酸涩感又消失了，使人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继续吹风。
这样的天，最能使人的思绪跟着冷静下来。
就像他刚才跟裴温谈话时，完全没有什么表情，内心也没有任何波动。
倏忽间，身后的阳台玻璃门被人推开。少年回头，是穿着厚厚睡衣的许植，面上突然多了讶异，但又很快散去。
“这么晚，又冷，你跑出来干嘛？”许植抖瑟了一下，哈着几口白气过来，蹭了蹭裴俞，不解地问道。
裴俞欲言，撑在杆上的左手手背忽然覆上一层厚厚温热，“手都冰了，真当是不怕冷的啊。”
“睡不着，出来透风的。”裴俞扯出一个笑，盯着将自己手盖住的大手胡乱地编了理由。
随后他眼皮轻抬，望向手的主人。许植刚睡醒，头发有些凌乱，不过没有给人邋遢的印象，倒有了慵散不羁的样子。
可能是这人的颜值在顶着吧。
裴俞心中想道。他听见这人开了口：“好一个透风，装高冷男神呢小鱼。”
少年的声音难得平静一次，说着便将手上抓着的一件厚绒外套给他拢上。裴俞这才注意到这人左手上还提抓着衣服，那他刚刚一直盯着人家看，到底是看了个什么名堂？
鬼知道。
“其实，你起床那会我就醒了。”
裴俞闻言怔了怔，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摆手无所谓：“听见又没什么事，又不是机密，你又不是——”
少年的话陡然停住。
因为他正被许植抱住，两个脑袋在这会挨得很近，各方的耳朵贴近，都很火热火辣。紧抱中，他能清晰的闻到少年衣服上的淡淡香味，一如既往的，很安心。
包括他的话。
“小鱼，明天期末祝你顺利，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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