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已有大夫等候,前往驿站路途遥远,只能在途中简单处理伤口。
乱斗中马匹受惊四散,已经找不回了,桑芜只能与裴濯同乘一车,好在马车还算大,她缩在角落与他不用离得太近。
分明裴濯与陆执是双生兄弟,但她去却本能地畏惧裴濯,只要他一靠近自己就浑身僵硬,仿佛他是什么毒蛇猛兽。
此时已经安全,桑芜身子松懈便察觉了肩上的疼痛,但此刻所处的环境也无心去理会。思绪放空,不由回想起方才的一切,是她误会了裴濯,他并未引来山匪,自己也并未命丧黄泉,那时在心里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现在涌起微末的愧疚。
经过这一遭,她更加惜命,只要能活下去,或许会无数次放低自己的底线,这样的变化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大人,途中不便,草民只能先做简单处理。”
若是贸然拔箭情况恐会更加危急,说完大夫看向角落的桑芜,“夫人还请放心,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大夫,我是他弟妹。”桑芜烦躁地解释。
她不过是好奇拔箭过程才悄悄盯着看罢了,并不是担心裴濯,况且她也不是他夫人,这些人怎么回事总将他认作她丈夫。
桑芜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弟妹二字,冷不丁对上裴濯的目光,她不一声不吭地收回视线,只当没有看见。
大夫尴尬不已,原想着兴许贵人一个高兴多赏他些银子,谁知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生怕贵人动怒,连连道歉:“恕草民眼拙,是草民的罪过!”
他不敢多嘴,解开包扎伤口的麻布,“还好大人处理及时,这敷的草药有止血解毒的作用,延缓了毒发时间,草民这就将毒血尽快去除。”
裴濯扫了眼那敷在伤处的药草残渣,那时他残存了几分意识,知道是桑芜所为,虽然百般排斥却也无法阻止,毕竟那是沾了她口水的东西。
一想起这草药是如何被她嚼碎了敷上,他就忍不住皱了眉。不过她对他既如此排斥,又为何不放任不管,反而冒险救他。
有些时候,太过心软并非好事,若让他死在山上,不久没有后顾之忧了么?裴濯觉得她愚蠢,可又好奇,好奇将她逼急了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是张牙舞抓地恐吓,还是抵死不从。
那时黑暗中唇上的热度一闪即逝,他有些记不太清了,垂眸看向桑芜的手,两只手拧在一起,指尖淡粉,如此柔弱能够被轻易折断的手,却能紧紧握住沉重的柴刀,一刀又一刀朝人砍去,滚烫血液喷涌,场面肮脏血腥。
那双手,确实赏心悦目,摆在架子上日日观赏倒是不错。
背后那道视线无孔不入,桑芜缩紧身体,不是充满贪欲的目光,而是想要将她抽皮剥骨,将她的血肉彻底剥开,这样的念头一起,她瞬间毛骨悚然。
气氛过于凝滞,不仅是桑芜,连大夫也快紧张得喘不上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医治不当被砍了头。
这样的气氛终于被打破,桑芜几番挣扎忍不住问:“大公子,执哥儿的灵柩无碍罢?”
虽未盛放他的尸骨,可盛放的衣物弓箭到底是招过魂的,或许执哥儿的魂魄就在那儿,若他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该怎么办。
“裴昭已经安置妥当。”
一旁的大夫惊讶,暗暗感慨这么个年轻的姑娘,竟死了丈夫,又是裴府这样的人家,必然不会放她改嫁,怕是只有一辈子守着亡夫的牌位过了。
压下心中所想,大夫用火烧和酒淋过的小刀切开伤口,用吸罐一次次吸出毒液,血腥味弥漫整个空间,桑芜饿了一晚上,闻见这样的气味只觉恶心,离裴濯更远。
恶心过后就是铺天盖地的困意,不知何时已靠着车壁入睡,再次醒来已抵达驿站,她脚底发虚地下车。
裴濯被烛殷扶着前往屋中休息,她特意落在后头,有人提前交代过,桑芜被领着去了下榻的上房,房屋宽敞配置齐全,看得暗暗称奇,一个驿站的馆舍竟也如此奢华,也不知裴府是何等地富贵,但此时的桑芜无心去想太多,沐浴后歇下。
她没有询问裴濯的情况,但一连多日尚未启程,他恐怕凶多吉少,桑芜不禁开始胡思乱想,若当真裴濯也出了事儿,她会是怎样的处境。
又过了大约三日,她终于见到烛殷,“大公子他还好吗?”桑芜假惺惺地问了两句。
“郎君他还好,再过些时日就能彻底痊愈,二少奶奶无需担心。”
“那就好。”桑芜说完,又和烛殷打听裴府的老爷太太们,毕竟她就要回去了,不能全无准备,至少也该大概知道有哪些人,不然到时就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些事儿桑芜早晚会知道,他家郎君也没阻止,烛殷便也都告诉了桑芜。
裴府人口简单,府上辈分最高的自然是老太太,慈眉善目乐善好施,府中上下老小都敬着她。老太太膝下二子,大老爷裴鸿,娶妻蒋氏;二老爷裴聿,娶妻张氏,还有一房妾室陈姨娘。
大老爷裴鸿曾被钦点为榜眼,官至户部尚书,育有二子一女,二子就是裴濯和裴昭这对孪生兄弟了,还有个十四岁的小女儿裴欢。奈何大老爷死于急病早早去了,好在长子裴濯争气,短短几年间就靠自己升任礼部尚书。
二老爷裴聿曾在殿试前十之列,如今任国子监祭酒,门生遍布朝野。与正妻张氏育有嫡子裴霖,如今担任翰林院编修一职。二老爷与王姨娘所生庶子裴嘉,年纪尚小但已是举人,仍在读书备考。有一位身位状元郎的大哥,翰林院编修的三哥,裴嘉挑灯夜读不敢有半分懈怠。
府中就这么一个小姐,老太太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裴欢几乎都在她的松鹤堂养着。
比起那些动辄几十个姨娘的家族,裴府已经算得上简单,没有多少糟心事。
了解清楚裴府的大致情形,桑芜松了口气,老太太是个好相与的,其他夫人暂时无法过多了解,但也算是松了口气,就怕太过复杂了她人都记不清。
只是她没想到执哥儿还有个妹妹,若是他还在,想必也很想看看她罢。
桑芜心满意足回了房,天儿还热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滑腻腻的汗水。
她拧了帕子擦洗身体,留意到肩上的伤还未好全,这是之前被追杀进山弄出的,都已过了好几日,她担心留疤,打算再用药膏抹抹。
衣衫半褪,衫子松松挂在手臂,又将半湿的青丝撩到背后,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膀。
桑芜抹了药正要合上药罐,却听见门口吱呀的声音,抬眸时,却对上一道视线。
眨眼间,她迅速将衣衫合拢,美目轻颤,惊恐地瞪着不请自来的男人。
桑芜从未想过裴濯会径直推门而入,她记不清自己是否插了门闩,但往常也从不会有人不敲门就进,她紧紧攥着衣衫,挡住自己裸露的肩膀,“你出去!”
可她却眼睁睁看着门口的裴濯转身,将房门轻轻合上。
桑芜浑身汗毛直竖,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下意识往后退,却一时慌乱踉跄地跌坐在榻上,像是一头引颈受戮的小鹿。
“你伤了?”裴濯冷淡的视线落在她的肩处,语气不疾不徐,不含任何关怀与情意。她紧紧攥着衣襟挡着,虽然这样的举动在他看来无异于不自量力。
进门时一闪而过,肩上似乎有半指长的红痕,在她的身上极为碍眼,裴濯并不想看到她身上有着这些痕迹。
他其实并不想碰她,对任何人他都厌恶排斥触碰,包括别人触碰自己。
之前她碰到自己时潮热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柔软的虫子黏上了,久久无法消退,他浑身不适。
那夜山洞攥紧她的手腕也出乎他的预料,回神后迅速将手收回,但已经迟了,滑腻的感觉宛如附骨之蛆,直往掌心钻。
所以他只是看看,可桑芜死死捂住让他无法看见。
即便他能轻而易举钳制她的手腕,解开她的衣裳,将那碍眼的伤痕看得清楚明白,但他并不想动手。
见她咬着唇不回话,那种无法满足的感觉让裴濯皱了眉。生出了一种想要将她剥开的想法,试探着伸出指尖朝她的衣襟而去,却被她的手背挡开了,裴濯停下动作,转而抬眸去看她。
二人此时离得极近,他几乎能够听见桑芜错乱的心跳,那双眼睛泛红,泪水随着转动的眼珠不断打转,随时会从眼眶滚落。
裴濯敛眸道:“我只是看看。”
桑芜才不信,不打一声招呼闯入她房门,还是在她衣衫不整的时候,但凡有些君子风度都绝不会如此。
即便不信,桑芜也不得出言不阻止,语气坚决,“大公子,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已经上了药,不需要看。”
本以为只是拖延时间无法阻止他,谁知裴濯当真离开了。
桑芜留意他的神情,捕捉到了他眼中极快闪过的嫌弃,他似乎确实不想触碰她,心里那口气更是不上不下,就像她是什么脏东西。
也是这一刻,桑芜忽然相信了裴濯那日说过的话,他并不与她做那种事。
那还能做什么?她还能满足他什么,桑芜实在想不明白。
就是这时,裴濯慢慢开了口,“我想好了。”
“想,想好什么了?”
裴濯睨着她,弯唇轻声道:“想好了究竟要你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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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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