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挺开心的,但话到嘴边就变了味。
好在焦临懂陶向的别扭,嘻嘻哈哈道:“你是不是不好意思了!是不是害羞了!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害羞就会故意装的特别冷淡!对对对!就是这驴脸!好像谁欠你八百万一样!”
焦临像一只猴子一样窜到陶向面前,陶向一拳把他打走。
两人玩笑间便穿过大片深红色荆棘丛,不出三十分钟就看到一棵苹果树,一颗泛着黄瓜清香的苹果树。
那是一棵挂满了黄瓜的苹果树,黄瓜藤依附在挺拔的树干上,绿色的小触手攀在苹果树的树枝上结出一根根绿油油的小黄瓜。
黄瓜要比苹果长得密集,一时让人分辨不清这究竟是苹果树还是‘黄瓜树’,浓郁的黄瓜味离老远都能闻到。
这树算是路标了,再往前一点就能看到采集区,两人继续前进,焦临又拿出地图,在上面圈了几个位置。
地图制作粗简,只有个天堂的粗略轮廓,这都是他们三个多年来一点一点摸索出来的,地图上标记了很多异化生物等级较低的收割区,还有不少采集区。
焦临看着许多标记着E级的收割区,就想到了刚才那根‘E级’的紫藤。
“这无良情报贩子真他妈缺德,收咱那么多钱,还他妈瞎标记等级,真操淡!”焦临啐了一口,“等级偏差个一两级也就算了,今天差了得有三级!真是敢标啊!”
“有什么不敢的?”陶向答道。
“末日前就有遍地的无良商家,这怎么末日后还有呢?”
“因为人还在存在。”陶向语气十分平静。
焦临听到这话回过头,看到陶向平静的不像个人,他沉重道:“你也是人,不要因为看见几个阴暗的人,就把所有人都打上阴暗的标签,你……”
陶向抬起头,直视着焦临的眼睛,神情极为固执,打断了焦临的话,她道:“可事实我长这么大,我只看见过人性的阴暗。”
“你不愿意看光明的一面,你又怎么能看见光明?”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陶向嬉皮笑脸道:“这本书我印象还挺深刻的。”
焦临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将话题拉回情报贩子身上,“你打算怎么处理那情报贩子?”
陶向推着焦临往前走,漫不经心道:“给他留个全尸。”
“……”
“我最看不上你这德行。”陶向踢了焦临一脚,“他既然为了赚钱,卖出这种不负责任的情报,那他就得去为他的贪婪付出代价。”
“人总要承受自己的行为带来的结果。”
焦临沉默了一会,眼中浮现了复杂的情绪。
“如果我小时候和你一样,我现在都死了八百回了。”陶向蹙着眉,“在这个末日时代没有有底线的善良就是自杀和谋杀。”
焦临依旧一言不发,静静地走在前面。
“黑心肝的人会遭报应。”陶向咬下一口苹果,这苹果窜了黄瓜味儿,难吃的要命,“我活下来了,这就是他最大的报应。”
陶向把这巨苦的苹果递给焦临,焦临自然而然接过,一看已经被啃了一半,偷摸把苹果撇了。
“如果杀了他,以后的情报都上哪找啊。”焦临说道:“整个基地就他一个情报贩子,把他杀了,其他人怎么办?”
“就是因为你这种想法,那情报贩子才会有恃无恐。”陶向回答:“相信人的潜能,人这种惰性生物只有陷入绝境,才会主动寻找生机。等这情报贩子死了,基地里的废物自会想办法,用不着你操心。”
“那他们要是没想出来办法呢?”
“那就去死。”
看焦临沉默下来,陶向无奈道:“我是在帮那些废物,我是在唤醒他们的血性与生机,缩在王八壳子里十年了,是时候见见光了。”
“尤其是基地里的女人,她们该从男人的‘囚禁’中解脱了。”
焦临疑惑道:“‘囚禁’?”
陶向道:“那群男人以保护之名将女人关在家里,诱骗她们放弃自我,专注于家庭,这不就是囚禁吗?高双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吗?看高双的下场,你就该知道男人所谓的保护与照顾多么虚假。”
“我会在离开基地前打破这份虚假,让她们去见见天空而非基地顶上的盖子。不过,我只会递出一把刀,至于她们要不要使用这把刀,全看她们。”
焦临道:“之前你组织女子收割队的时候,不说你心灰意冷了吗?怎么还......”
陶向打断了焦临的话,“我心灰意冷和我再递出一把刀不犯矛盾,她们就是我,与其说是帮她们不如说是帮我自己。”
“在承袭了千万年来的男女体系下,在末日时代这种压力下,在男人的压迫下,女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我理解她们的胆怯。”
“有些东西已经深深扎根在人心中,这种东西需要强烈的冲击与反抗才能打破,我从来没用尽我的全力,自然也没资格心灰意冷。”
焦临哈哈大笑起来,“既然你想的这么目标,那你被她们拒绝的时候咋还哭了好几天,甚至还茶饭不思的,害的我和通哥担心好几天!”
陶向一个眼刀过去,焦临乖乖闭嘴,陶向继续道:“我伸出手却无人回应的时候,我难过一下还不行?再说了,那时候我刚几岁啊。”
“甭管你几岁,反正你那时候已经能胸口碎大石了!”
陶向伸出拳头,不料焦临早有预料,稳稳躲过。
沉默半晌,焦临道:“你这次递刀,她们再不接的话,咋办啊。”
陶向抬头,看着被树木遮挡住的天空,半晌道:“万一有人接了呢?我只要这个万一,一个万一就是一万。”
焦临道:“我发现你其实就是嘴硬,嘴上说什么讨厌人类,什么人性阴暗论,实际上做的事儿全与你的嘴相反。”
“说到底,你就是过不去小时候那道坎......”见陶向一言不发了,焦临怕陶向再难受猛转话题,“你是不是只会给女人第二次机会?你什么时候能像对女人一样对我?”
“你把你下面的棍子和两个蛋切了,我对你一样温柔。”陶向冷淡道。
“你能不能文雅点!”焦临一把捂住了陶向的嘴,“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有点深沉!”
陶向挣脱了焦临的爪子,轻松的往前走着,语气冷淡颓废,“你要是让所有男人像你一样文雅,那我就向你学习。”
焦临深思片刻道:“这还真有点费劲。”
“既然不能让所有男人像你一样,那你就不要要求我,要求女人像你一样。这很不公平。”
“难道就因为一个性别问题,我就必须要去藏住自己,做些符合我性别的事情么?”
“到底又是谁给性别下了定义,下了女人必须温婉,男人必须强悍的定义呢?”
“明明我不温婉,你也不强悍。难道就要因为我不温婉,我就是个男人了?因为你不强悍,你就成了女人?”
“性别从不该被定义。”
焦临不敢反驳,甚至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说那话就是为了转移话题,为了不让陶向想起过去难受,结果反倒弄巧成拙。
他明知道陶向雷点在哪,他还非在陶向雷点上蹦跶!
其实,他本意不是那样的,他一直都不想限制女性,也不想要求女性,他并不想那么说,也不想那么做。
但是话到嘴边,就成了这样了。
陶向回头,看见焦临整张脸涨的通红,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她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是这该死的认知体系的错,也是大环境的错。”
听了陶向的话,焦临更是无地自容,他停下脚步,在陶向面前弯下腰,陶向熟练地一个手刀砍到焦临脖子上。
焦临疼的龇牙咧嘴,起身继续前进。
走了半晌,也不曾有异化生物袭击,一路上格外顺利,不出片刻就看到了采集区的标志物。
那是两棵看不到头的参天大树,见不着树枝也见不着树叶,单从树干的纹理来看似是松木。
两人穿过了两棵参天松树,越过了茂盛繁郁的草地,来到了采集区。
这片区域的树木虽高却格外的宽敞明亮,地上生长着各不相同的果蔬,五彩缤纷的颜色纠缠在一起极为绚烂。
陶向闷头扎了进去,从背包中翻出几个布袋子,蹲下采摘地上的一圈绿菜,这一小片摘干净了就转头摘起蘑菇,蘑菇小小一只又软又糯,伸手一碰还滑溜溜的。
焦临看着正蹲在树下摘蘑菇的陶向,安静下来的陶向和那些蘑菇没有区别,同样的柔软洁白,同样的娇小柔弱。
焦临的思绪不由飘远,想着如果在末日前陶向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应该会在姐姐的庇护下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不用逼着自己变强,也不用承担这么大的压力与责任,总之一定不是像现在这样满身是刺儿。
他一直都知道陶向身上的刺儿是被这个时代,被这个时代里的人扎进去的,其实她恨人类不是没有道理,而他也没资格劝她去爱人类。
但是,这个世界只有爱才会让人变得完整。
人可以带着爱前行,但不可以带着恨前行。爱多种多样,恨却只有一种,他不想陶向终其一生都只有恨的体验。
年幼的陶向带着这一身的刺儿长到二十三岁,而如今那些刺儿早已经化作她的骨血与她融为一体。曾经用来伤害她的刺变成了她自保的利器,但自保太过,反倒带来了伤害。
通哥也曾想过将陶向这一身的刺儿拔出,最后还是任由陶向自己发展。
他记得通哥当时对他说:“既然这刺儿是由人扎进去的,也该由人拔出来,而这个人不能是你我。”
在焦临放飞思绪的时候,陶向已经摘了不少蘑菇,现在正蹲在地上吃草莓,见焦临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顺手从地上扣了个土豆砸到焦临脸上。
土豆上还挂着泥,焦临被砸的满脸灰,疼痛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如果她活在末日前,她他妈一定会因为过失伤人然后蹲监狱!
焦临抹了把脸上的灰,眉头微蹙,张开嘴又闭上。
“欲言又止的干啥?你要说啥?”陶向问道。
“说你是个疯狗!”焦临怒道。
陶向蹲在地上,嘴里嚼着草莓,眼睛盯着焦临,脱口道:“你是不是害怕进城啊。”
这是陈述句。
焦临收回陶向身上目光,虽然他刚才想的不是这件事儿,但陶向说的也没错。
他确实有点害怕进城,其实他远不如看上去那样开心,开心是一定有的,但恐惧也始终如影随形,他已经因为这件事儿失眠好几天了。
陶向垂下眼眸,她一直都知道焦临是个敏感多思的人,想得很多,非常谨慎。
但有些时候过于谨慎反倒会失去向前的勇气。
“别害怕。”话说到一半,陶向面部扭曲,龇牙咧嘴地吐出嘴里的草莓,酸的都快翻白眼还不忘说:”还没进城呢,你担心什么?”
“毕竟要我离开一个呆了十多年的地方,怎么可能不担心。”焦临从背包中拿出纸巾默默递给陶向擦嘴,“我怕……”
“怕什么?”陶向堵住了焦临的话,“你盯着过去看,当然就不敢往前走。”
“往前看不他妈更吓人,我都不知道前面有啥。”
陶向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就是因为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你才该往前看,万一前面是光明与希望呢?万一前面是世界回到末日前的安宁呢?”
“怎么可能?”焦临道。
“还没发生的事情,你又是怎么把它定义为不可能的呢?你又凭什么把它定义为不可能?”
“与其往坏的地方看,不如往好的地方看,最起码好的愿景会为你当下带来勇气与期望,而美好的未来都是由勇气与期望所构成。”
陶向直勾勾的看着焦临的眼睛,一双圆杏眼中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焦临,你做的一直都很好,以后只会更好!”
“其实不应该由我来评判你的好与不好,这一切该由你自己去评判。但是我知道你只是需要鼓励。
“所以我会对你说,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我……”焦临嗫嚅道。
“你只需要记着一鼓作气往前冲就够了,我和通哥一直在你身边,你没什么需要感到害怕的。”
焦临只觉眼眶和鼻尖有些酸涩,他背过身装作薅菜的样子。
这死丫头虽然总欺负他,打他,骂他,但她一直都是他生活中的擎天柱。
陶向悄悄靠近焦临,蹭的一下钻到了焦临的身边。
“又掉金豆子了?”陶向蹙紧眉头,嫌弃道:“你能不能不要总哭,一会通哥过来看你哭又要说我了。”
焦临瘪着嘴,转过身不再看她,结果陶向绕道另一边直勾勾的盯着他。
“你有没有同理心!”焦临恼羞成怒道。
“没有,再哭我就揍你。“陶向手攥成拳,挥了两下,做出通哥经典挥拳动作,学的有模有样。
“通哥的各种技术你都学了个十分啊……”焦临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退到一个安全距离才停下,“尤其是打人这方面,挥拳的幅度都一模一样。”
“我觉得还是刀具这块学的更像,你想试试吗?”说罢就抽出绑在大腿处的匕首,眯起左眼,将匕首瞄准焦临,手中的匕首晃来晃去,看起来随时都会脱手飞出。
“大可不必,你无须自证。”焦临道,“你的实力有目共睹,不需要再展示了。”
“我看那边有茼蒿和香菜,你不是爱吃吗,我去摘点涮火锅,这俩菜最吸辣油,辣不死你。”
焦临怕陶向动手便匆匆离去,跑到一处灌木丛前,蹲下摘菜。
陶向蹲坐下来,看着焦临那一米九的大个子实在想不通这人怎么这么爱哭,一家三口,俩大哭包……
就在焦临准备薅一把香菜时,一股浓郁的铁锈味儿钻进鼻子里。
天堂连人类文明的影子都见不到,哪怕是一块铁都不可能有,怎么可能会有铁锈味呢?
他拿手指头蹭蹭鼻子,又仔细闻了闻,发觉这味儿是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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