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落下，又很快归于平静。到底是九月的天，太阳不容置疑地将阳光洒满整个大地，烤得人昏昏欲睡。
尹莎的座位靠窗，她有时会透过窗户往外面看，看见阳光把世界都照得明亮，看见老树在阳光下抽出新芽。只是看着，从来没觉得这些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最近，却很少这样想了，连停在新芽上的目光都不自觉变长了些许。
接近饭点，教室的一些角落也开始骚动起来。台上的班主任老师赵晓红索性停止讲课，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大家的心思都不在课堂上了，那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吧，剩下的时间我宣布一条通知。学校引进了一位特别厉害的数学竞赛老师，将在全校进行考试，选拔出成绩最好的一名同学，去往省里参加数学竞赛，若成绩优异，可继续进入省队，参加全国决赛。考试时间定在这周五下午，报名费五十，有意向参加的同学可以去找课代表报名。”
这话一出，班级里瞬间安静了片刻，竞赛？是那种得奖之后能高考加分，甚至保送大学的竞赛吗？好像很遥远，像电视或者小说才会出现的事，居然真的出现在现实里了。
赵晓红还在滔滔不绝地介绍竞赛规则和题目类型，宁县一中的一班算是成绩最好的班级，大多数人都因好奇聚精会神听着，却有两位完全心不在焉的同学。
坐在前排的宋乔月是因为事先知道，所以并不意外。而坐在靠左角落的尹莎则为报名的费用吓了一跳，不用摸兜，就知道这件事和她没什么关系。
再说，家里那两位也不会同意她去参加竞赛。
这一天对于尹莎来说，是和往常并没什么不同地度过，下午放学，在街口和周媛媛分开，本该转弯回家，却莫名磨蹭了好久。
回过神，已经走到书店门前的街对面了。
尹莎视力好，一眼望过去，店内场景一览无余，却没看见她想看到的人。只好转了视线，看起店里布局，主人很用心的布置，已经让书店初具雏形，只是看着冷清了些，连一个客人也没见到。
空空荡荡的，不免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余光却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店外放着块不起眼的招牌，被几盆绿色盆栽挡去大半，绿叶后隐约透出来招聘两个大字。
尹莎的呼吸一下子放得很轻，几乎不经思考地穿过马路走到店门前，再次看起那块招聘启事牌。
细细看过要求后，视线停在工作时间那一栏，中午一小时，晚上2小时。简直像为她量身定做。
尹莎又看了一遍，在心里打起腹稿，思索如何开口。
你好，我看见门口的招聘，所以……
“呀，是你。”未完成的腹稿胎死腹中，尹莎被声音惊得转身，蓦然对上一张凑得极近的美人面。
她不知何时出现的，这个距离，可以看见她白净秀丽的脸，凝脂如玉，又透出一点极其健康的淡粉色，高挺的鼻梁几乎戳到尹莎鼻尖，弯而浅的眉，底下一双背光都明亮如星的眼。
尹莎整个人都被她身上的茉莉花香包围，登时觉得头脑晕乎起来，连预先准备好的台词都忘了，嗫喏了一下，一声“姐”从喉间滚出来。
“哎。”女人应声，站直身体，拉开了一点距离，看向尹莎，“小朋友，来买书呀？”
尹莎摇头。
然后头往旁边偏，女人的头一齐偏过去，看清了她身后的告示牌。
她挑了一下眉，似乎很意外，“你想要应聘我的店员吗？”
她今天穿了件花色衬衫，下半身一件黑色包臀裙，发型只是简单地在脑后随意卷成盘发，因为身材太过优越，肤色又白，这样简单的搭配也被她穿出风情万种。
尤其是她总是笑意吟吟地，外面的阳光都比不上她耀眼。
尹莎完全被问懵了，“我的”店员……注意力不知为何跑偏了，但她还是很快点头，直视她的眼，“是的，我是来应聘……店员的。”那两个字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哦~店员呀。”她又退出去一步，上下打量尹莎一眼，手托下巴作思考状，“小朋友，你还在上学吧，真的没问题吗？”
这是必然的提问，毕竟高中生的身份给她加上太多限制，但尹莎早已想好怎么回答，“我学习很好，一直都是第一，不会影响学习的。我的作业会在学校完成，中午和晚上都可以过来上班，我的记忆力很好，整理书架这些也能上手很快。”
她一一列举自己的优点，女人就微微偏头，始终带着笑看她。这是尹莎第一次在大人眼中看到这样的目光，不带一点压迫严肃，怜悯，或者刻薄算计，她的目光是温和而宁静的，像一个最佳倾听者。
听尹莎说完，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摸出两颗糖，塞进尹莎手里，“这么厉害呀，这是给你认真学习的奖励。”
是没见过的糖，看包装就很好吃，她的手也很暖，擦过尹莎手心，痒痒的。
尹莎的心从扑通乱跳一下子又偃旗息鼓。
这是拒绝吧，大人只有在哄小孩的时候，才会给糖吃。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来应聘，明明即使工作，工资也可能不会到她手里，可心里却总是有种**，驱使她时常路过这里，渴望在这里停留。
如果不工作，又不买书，还有什么借口可以留在这里呢？这比数学压轴题还让人头疼，想不出解法。
尹莎有点失落，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扯了扯校服下摆。被拒绝了，怎么办呢，心里知道要离开，脚下却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抬脚。
可是这样拖着像什么样子呢？心里已经上演一出又一出戏，其实时间才过去几秒钟而已。尹莎有点讨厌突然变脆弱的自己，她捏紧了手中糖果，也退后一步，“谢谢你。”
尹莎几乎就要转身离开了，可下一秒，却忽然听见她开口。
“不用客气。我的小店员，今天要和我一起熟悉一下工作吗？”
尹莎猛地抬头，她还是维持着那个偏头微笑的姿势。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留下的余晖也在渐渐散去，却还是毫不吝啬洒在眼前人身上，这是连日光都偏爱的滤镜。
尹莎的心忽然又跳得很快，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有不断地用力点头。
她又笑了，笑起来眉眼弯弯，尹莎注意到她今日在眼角点了颗痣，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尹莎几乎被灼得移开目光。
然而双手却被人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她停了笑，换上很认真的语气，“我叫陈梦，你可以叫我陈姐，以后多多关照哦。”
陈梦，真是特别合适她的名字，她的人，她的出现，对于尹莎来说，就像梦一样。
可她明明看上去大不了自己多少，叫陈姐，带上姓，总有一种大了一个辈分的感觉，尹莎实在叫不出口。
叫姐姐，会不会显得自己在撒娇，尹莎又开始纠结，可她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于是只好干巴巴地开口，“我，我是尹莎……姐……”
话说到后面忽然结巴起来。
真丢脸，尹莎恨不能挖个洞把自己埋土里，为什么一遇见她，自己就变得这么呆，像个没学会说话的小孩。
——
宁县一中毕竟是集宁县最优教育资源为一身的“重点”高中，对于来之不易的竞赛机会，许多学生都翘首以盼。
课间的时候见了几位学校脸熟的老师围着一位很年轻的老师走近办公室，班级里顿时炸开了锅。
趁着课间十分钟，尹莎趴在桌上休息，也被激烈的讨论声吵醒，抬头看一眼时钟，预备去一趟洗手间，余光却瞥见一丝异样。
她偏头看过去，宋乔月正巧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她的背永远挺得很直，梳高马尾，柔顺而黑亮的长发在空中一甩一甩，张扬又漂亮。
错觉吧，总感觉宋乔月方才在看自己。
尹莎也从座位离开，走出班级门口时被周媛媛叫住。
周媛媛的刘海乱糟糟的，显然也是刚睡醒，她自然地挽过尹莎的手，另外一只手递到她眼前，是两支带橡皮的2B铅笔。
“尹莎，你去考试不叫我就算了，怎么笔还能忘记带。”
尹莎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吓傻眼了，“什么考试？”她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不对，应该是一点通知也没有。
难道是她不在的时候，突然宣布的？
周媛媛弯着身子，将头歪到尹莎正脸前，“竞赛考试呀，我看见考场有你的名字，你不是报名了吗？上午剩的两节课被征用，我们统一前往指定教室考试呀，我们在同一个考场呢。”
尹莎沉默地听着，几乎要忍不住开口询问。谁能告诉她，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报名的竞赛？而且，她也没交钱呀。
甚至已经开始感到为难，心疼起自己的钱包。这几天瞒着家里在书店兼职的钱还没摸热乎呢，就要不翼而飞了吗……
就在尹莎开始进行胡思乱想时，前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替你报名的。”
尹莎和周媛媛循声望过去，看见宋乔月逆光站在走廊靠近围栏的一边，微抬下巴，眼神坚定而认真地盯着尹莎，下战书一般说道，“我不需要你让我名额，我们公平竞争。”
尹莎茫然地眨了眨眼，尚在尝试理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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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的”店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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