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珠听了这话,好不容易麻木无知觉的后脑勺开始隐隐作痛。
原来的丫鬟银珠早就死了,她和眼前的小孩无半点关系。现在,段府上下都死光了,这小孩成了孤儿,她可不想养他。可是,这小孩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打算赖上她。
银珠看着逐渐靠近的段则安,立刻伸手喊停:“停在那,别过来了。”
她不信任他。
段则安脚步一顿,在银珠充满警戒的眼神下,乖乖听话停下了脚步,双手抓着衣服,咬着唇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银珠被他这么一看,瞬间感觉自己是一个恶人。但是,她又不得不怎么做。这种陌生环境,她必须小心谨慎,哪怕是这样一个无辜的小孩。
而且,她还有问题要问。他到底是怎么在今天这种情况中活下来的?
不问清楚,银珠压根不敢让他近身。
两人一坐一站,隔着一米的距离,无声对视着。
银珠斟酌再三,放轻语气,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咄咄逼人:“玉郎,姐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银珠,其他全忘记了,很害怕。所以,我先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姐姐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段则安像是听懂了这话,又像是没听懂。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银珠姐姐,你问。”
“你读过书吗?”
段则安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回道:“读过。”
在银珠灼灼的目光下,他补充道:“我三岁就识字了。”
银珠很夸张地哇了一声,赞道:“玉郎可真聪明。”
段则安像是害羞了,立即低了低头,长长的睫毛上下颤动,一副乖巧的模样。
银珠看着他的丸子头,又问:“刚刚玉郎是躲到哪里了啊?藏得可真好。”
段则安小嘴一瘪,像是想到不好的事情,看上去有些难过。他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哽咽道:“刚开始......院外的下人们都说进了歹人,见人就杀,纷纷逃窜。刘妈妈......”
他停了几秒,又道:“刘妈妈听了后,和你一块把其他人赶出去,把院门给锁上了。后来......你们把我塞进了房间里的地道里,我捂着嘴一直没说话,躲到了现在。”
逻辑上还说得通,衷仆救主。不过原身和刘妈妈道德品质这么高吗?危机关头,居然不跟他一块躲起来?结果,两人奴仆双双身死。
可是,为什么那个将军会说,死法蹊跷,有活口?以什么为依据呢?
忽然,银珠想起另一个问题,“天元者是什么人吗?”
段则安捕捉到关键词,瞳孔猛地一缩。他一直低着头,银珠没能发现他的异样。
段则安避而不答,反而抬头低声问:“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见段则安没正面回复,银珠当他半知半解,不太清楚。看着他疑惑的小脸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解释道:“听到那伙歹人提到过,偏偏我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有些好奇。”
段则安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追问:“姐姐还听到了什么?”
此时的段则安看上去没了之前的稚气,多了几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然。银珠没觉得他的行为奇怪,毕竟忽然被灭门,再小的小孩都会成长了不少,想知道仇人的关键信息是很正常的。
银珠问:“你想报仇?”
段则安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咬牙切齿道:“我娘早逝,爹爹照顾我、疼爱我至此。若所料不错,爹爹已经毙于歹人刀下。歹人杀了我最爱的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说话时,他没再装懵懂无知,语气激动,表达了自己的恨意,更显得真实。这样,银珠才能信他。
果然,银珠看了后,看他时多了几分心疼。段则安对此非常满意。
事实上,他的话半真半假。
他娘确实死了。但是,他一点都不爱他爹。他娘没死时,段浪便纳了几房小妾,生了很多子女,对母子两不管不顾。后来,他娘一死,段浪便把他发配到这最偏的院子里,不再管他。
虽然段浪不爱他,但再差,他也是个少爷,下人也不敢苛责,也算衣食无忧。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今夜被这些人给毁了。
他一定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段则安觉得自己已经树立了一个小可怜的人设。他个子不高,平视坐在地上的银珠,期盼地问:“银珠姐姐,你想起点什么了吗?”
银珠心虚地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想起来。”
段则安脸忽然垮下来了,像是洞察了什么似的,呢喃道:“那银珠姐姐是不是就不管我了。”
“......”银珠没想到段则安一下子就猜到了她之前的想法,轻轻抿了抿嘴,说道:“不会,姐姐怎么会不管你呢。虽然姐姐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还这么小,我......”顿了几秒,她坚定地说:“......我肯定会照顾你的。”
自她有记忆时便在福利院了,听说是被人遗弃的。虽然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很好,但她依然会存在某些情感缺失,像是看不到陆地的舟,一直漂泊,无法靠岸。毕业工作后,这种感觉飘泊感越加明显。
现在的段则安身边只有她了,或许将面临和她一样的处境。如果她自己一个人生活不管他,那他将和她一样,而且比她更惨。因为,没有人无偿照顾他。
她动了点恻隐之心,决定把他养大,虽然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却给出了承诺,让他心安。
段则安听了后,眼眶一红:“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银珠姐姐人这么好,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没有、没有。”银珠摆手谦虚道。话是这么说,她很快就由身到心地接了这个高帽。毕竟,她觉得自己觉得养大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小孩,也戴得起这高帽。
段则安看银珠不再排斥他,靠近了些:“银珠姐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明天去报官吗?”
报官?
想到“将军”这个称呼,银珠很快否决了这个提议:“报官没用。”
“为什么?”
银珠解释道:“领头人是个将军,官太大。如果我们真的要报官,被那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会有危险。他们为财而来,也不打算赶尽杀绝,我们藏着点不让他们发现还能好好活着。”
银珠在社会摸爬滚打几年,对于某些社会规则有深刻的认识。她和段则安现在力量太小,硬碰硬死路一条,暗自积蓄力量才是正理。
另一边,段则安心中震动,却没有过多惊讶。能在金陵城内灭首富全府上下,对方地位绝对不低,有把握能完美掩藏痕迹。但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将军。
按捺不动,不杀银珠是件极为正确的事。多亏了她,他已经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了。
是将军,更是天元者。范围很小,不难查。就算无法确定,大不了把世上所有将军都杀了,总不会错。
想到这,段则安忽然松了口气。一切好办,只是需要点时间。他蹲下身,仰头脸看着银珠,眼里对她满是信任,问:“银珠姐姐,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银珠思考了一下,看着他认真道:“我们先藏着,等时机到了,再报仇。”
是的,报仇。虽然银珠和那个将军没什么仇,但是借用了丫鬟银珠的肉身复活,总得为她做点什么。原主应该是那伙人杀的吧?
段则安原本也没想这时候报仇,于是顺着银珠的话往下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孩子还挺听劝的。银珠对于段则安很满意,看上去很省心,又懂事。
想到未来的生活,她亲切地握住段则安的手,跟他商量道:“玉郎,我已经忘记以前所有的事情了。以后,你也忘记把那些事儿忘干净。我们今后以姐弟相称,相依为命,好吗?”她可不愿意当丫鬟。
段则安看着自己衣袖上的脏手,又把视线移到银珠那脸沾满泥点的脸,忍下了心里的嫌弃,甜甜地应承道:“好啊,银珠姐姐。我以后就把你当亲姐姐,都听你的。”
他没了亲人,当惯了少爷,年纪又小,需要人照顾。银珠看上去还不错,是个合适的人选。
尽管......现在的银珠非彼银珠。
银珠的性格太大。她说自己失忆了,他将信将疑。交谈过后,他猜测可能换了一个芯子。毕竟,他可是亲眼看着她咽气的。
之前回答银珠的话是美化后的版本。刘妈妈确实是关了内院的门。
大难临头各自飞。刚关上门,刘妈妈和银珠就立刻去房间里收拾值钱的东西去了,把他撂在了一边。两个蠢货死到临头居然起了争执,刘妈妈到底是比小丫头厉害,赢了。银珠很脆弱,碰了树,直接倒地不起,咽了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妈妈乐滋滋地从银珠手里夺过装满银钱的包裹后,他将元力聚集在匕首上,乘她不备,隔空杀了她。
隐秘的地道只有他一人知晓才最安全,所有知情人都得死。
......
简单交谈过后,银珠从段则安口中得知,随便进的这个房间就是她的房间,有种阴差阳错的荒谬感。很快,她适应了姐姐这个身份,把段则安赶到其他房间找钱物去了。
她自己则是拿着盆在外面接了雨水擦拭身体换衣服。清理头部时,她才发现原来后脑勺的血早就已经制住了,而且伤口已经结痂了。
她震惊且兴奋的同时,若有所思的看了桌上放着的白色石头一眼,觉得是因为它的原因,但并未深究。
新衣服很难穿,银珠折腾了很久换上。穿着干净的鞋袜在房间走动的时候,她有种恍若新生之感。
“咚咚咚。”段则安礼貌地敲门,询问:“银珠姐姐,你换好衣服了吗,我已经收拾好了。”
外面的雨都快成雨丝了,段则安的声音在僻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银珠打开门,让段则安进来,又把门关上了。坐在桌边,她打开了那个装了钱财的包裹,看见里面的物品后惊得目瞪口呆。
里面有一张百元银票,几十张金叶子、十颗锭银以及若干碎银加银钱。
银珠咽了一下口水,低声说:“你从哪找来这么多钱的?”
段则安掰着手指头,面不改色地回答:“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私房钱。”
实际上,这个包裹里的东西是刘妈妈慌乱中收拾的。他从里面抽了几张银票藏在身上,以免银珠拿着包裹跑了。他还没完全信任她。
银珠:“......”
看着那堆钱财,银珠的心里一下子安定了,以后的日子不会太苦。她把钱分成两份,拿着衣服包好塞进两人的私人包裹里,又找了两个破旧的荷包,往里面放了一些碎银和铜钱。
段则安静静地在一旁看着银珠的动作。
分完钱后,两人没有睡床上,而是睡在了段则安躲的那个地道。地道其实并不能算是地道,更像是个地窖,两米长,没法通向其他出口。
银珠充当苦力,搬了两张薄被进地道铺好,只有一个铺。原本,段则安娇气,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求她再搬两床被子,分开睡。但银珠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疲,压根不想你动,残忍拒绝了这个请求。
于是,两人盖着一张被子,一前一后的进入了梦乡。
在他们熟睡之际,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进了玉阁。幸好,段则安在银珠当苦力时已经清理了痕迹,一切如前。黑衣人只发现尸体少了一具,回去跟马车上的将军汇报了情况。
将军挑眉笑道:“居然有人在我眼皮底下装死,还躲过去了......有意思。”路过此处时,他一时兴起,让人过去探查,没想到有了新情况。
黑衣人恭敬地上前小声询问:“将军,是否需要再留人在这蹲点?”
将军放下帘子,抬手道:“前线已失,再过两天,兵临城下,金陵必失。上车,跟上队伍,赶紧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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