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烛火一夜未熄。曦瑶将浸了温水的帕子敷在魑夜额上时,指尖触到一片滚烫——自花谷击退腐骨兽后,他的伤口虽已结痂,体温却反复升高,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哼。
“又疼了吗?”曦瑶轻声问,伸手想探他后背的伤处,却被魑夜猛地挥开。
他侧躺着背对着她,玄色衣袍凌乱地堆在腰间,露出的肩胛骨处,那道新添的伤口周围泛着诡异的灰黑,像是有墨汁在皮下缓缓蔓延。
“别碰。”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漠,“出去。”
曦瑶的手僵在半空,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几日的魑夜愈发沉默,常常盯着窗外的竹林发呆,眼底是她读不懂的阴霾,连她递过去的药碗都极少碰。她知道他在忍疼,却没料到他会用这般疏离的语气对自己。
她没有离开,只是将帕子重新拧干,轻轻放在他枕边:“毒素还在扩散,不吃药不行。”
魑夜没有回应,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屋里回荡。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冥域的九幽寒渊——儿时被同族遗弃在那里,刺骨的寒气钻进骨缝,耳边全是厉鬼的哀嚎。
后来他拼杀上位,伙伴们倒在血泊里的模样、敌人嘲讽的嘴脸,还有此刻蔓延全身的灼痛,全都搅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分不清现实与过往。
曦瑶看着他紧绷的脊背,悄悄退到门口。她知道寻常草药早已无用,必须找到地府的鬼医才行。可地府与人间有界,寻常人连入口都找不到,更别提联系鬼医了。
但曦瑶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她走到木屋后院那棵老竹下,弯腰拨开根部的落叶,露出一块刻着繁复纹路的青石板。
那纹路并非人间所有,倒像是冥域特有的“引魂纹”,可细瞧之下,又比寻常引魂纹多了几分暗金色的流转,像是混杂了更古老的力量。
曦瑶指尖在纹路上轻轻一点,指尖竟泛起极淡的暗红微光,口中默念着极轻的咒语——那语言晦涩难懂,既非人间话语,也不同于地府阴咒,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靡丽颤音,像是从极古老的黑暗中传来的回响。
片刻后,青石板下泛起一缕淡淡的黑烟,黑烟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巴掌大的黑色纸鹤,翅膀上还印着“玄医司”的徽记——那是地府掌管医术的机构专属印记,寻常鬼差都未必能精准召唤。
她将写好的字条卷起来塞进纸鹤口中,轻声道:“烦请速传玄医司秦老,鬼王魑夜中腐心毒,需即刻诊治。”纸鹤振翅飞起,转眼便消失在竹林深处。
这一切,都被屋中半睁着眼的魑夜看在眼里。他靠在床头,眼底满是震惊与疑惑。引魂纹是地府高阶阴差才知晓的秘术,她不仅熟练运用,指尖那抹暗红微光更是诡异——那气息既非阴气,也非阳气,带着一种灼烈又阴冷的矛盾感,让他莫名想起传说中魔界才有的“幽冥火”。
更让他费解的是,她召唤纸鹤时的笃定,仿佛联系地府于她而言,只是寻常小事。
曦瑶回到屋中时,正撞见魑夜复杂的目光。她指尖的微光早已隐去,只是自然地拿起药碗:“再等等,很快就有人来帮你看伤。”
“你怎么联系到地府的?”魑夜终是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疑问,“引魂纹和那咒语,绝非普通鬼差能教你的。”
曦瑶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小时候在孤儿院后院的老树下,捡到过一块刻着纹路的石头,偶尔摆弄时,竟能引来些奇怪的影子,它们断断续续教过我些法子。”
这个理由漏洞百出,却没再多说,只是垂眸吹了吹药碗里的热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那动作里,竟带着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对黑暗力量的熟稔。
魑夜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神色坦然,终究还是没有追问。只是心底的疑云更重了: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怎会与“奇怪的影子”打交道?又怎会对地府阴司的机构如此清楚?
约莫一个时辰后,木屋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灰布长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正是玄医司最擅长解毒的秦老。
“秦老,劳烦您了。”曦瑶起身相迎,语气恭敬却不卑不亢,甚至在秦老身后的小鬼差不慎泄露一丝阴寒气息时,她只是微微侧头,连眉头都没皱——那阴寒足以让寻常人头晕目眩,她却像是早已习惯,甚至隐隐有股气息从她身上散出,与那阴气悄然相融。
秦老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深深看了曦瑶一眼,才转向魑夜:“王爷,让老朽瞧瞧。”他搭脉片刻后脸色骤变,“是腐心毒!这毒带着魔界余孽的气息,早已绝迹百年,怎么会……”
“是花谷的腐骨兽所带。”曦瑶适时开口,还精准补充道,“那凶兽身上的阴力混杂着蚀魂气,与玄阴司的特质极像,想来是有人借魔界残留势力作祟。”
秦老更是震惊:“姑娘竟能分辨阴力与魔界气息的区别?”连许多地府老鬼都未必能清晰界定,她一个人间女子却说得如此笃定。
曦瑶没有解释,只是追问:“秦老,这毒可有解法?”
秦老叹了口气:“唯有噬灵涧的冰心草能解。可那地方凶险,还有‘蛛灵族’守护,蛛灵族本是魔界旁支,对生人极恶……”
话未说完,曦瑶已坚定开口:“我去。”
魑夜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眼底满是惊慌:“不行!太危险了!蛛灵族对生人敌意极重,你去了就是送死!”
“那你就等着变成怪物吗?” 曦瑶反问,眼神坚定,“我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 她轻轻挣开他的手,替他掖好被角,“相信我,我能回来。”
“我不是普通人。”曦瑶脱口而出,见魑夜愣住,又立刻放缓语气,“我不怕阴邪,或许能避开它们的察觉。”她说得轻描淡写,却没提自己靠近蛛灵族时,心底竟涌起一丝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那些人身蛛足的怪物,与自己有着遥远的同源联系。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里,魑夜猛地捶了一下床板,眼底满是自责与恐慌。他开始疯狂地怀疑 —— 曦瑶的体质、她面对凶兽时的冷静、她对冥域的隐秘似乎也有所了解,她到底是谁?
可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是他把她拖进了这滩浑水,是他的无能让她不得不去冒险。他看向秦老,声音沙哑:“秦老,她身上的气息……你察觉到了吗?”
秦老捋着胡须,沉吟片刻:“姑娘身上的气息很怪,既有草木的生机,又有幽冥的阴冷,还有一丝极淡的、类似‘血契’的靡丽感,这三种气息本该冲突,在她身上却融合得极好。而且她对魔界旁支的了解,不像听闻,倒像……刻在骨子里的认知。”
魑夜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曦瑶第一次踏入地府时的从容,想起她面对腐骨兽时的镇定,想起她指尖那抹暗红微光——这些都绝非“孤儿院捡到石头”能解释的。可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不管她是谁,他都不能失去她。
毒素在体内翻涌,儿时被遗弃的画面再次浮现。寒渊里的冷、伙伴临死前的眼神、此刻空荡荡的木屋,所有的孤独与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崩溃。
他死死攥着曦瑶留下的绣帕,上面绣着的竹枝栩栩如生,仿佛能看到她低头刺绣时的温柔模样。“一定要回来……”他喃喃自语,“求你了……”
而此时的曦瑶,早已穿过花谷外围的密林。枝叶划破了她的衣袖,脚底也磨出了血泡,可她丝毫不敢停歇。
越靠近噬灵涧,空气中的魔界气息越浓郁,她心底的熟悉感也愈发强烈,甚至脑海中偶尔闪过破碎的画面——暗红的火焰、巨大的莲花、还有一道模糊的、带着威严的男声,说着她听不懂却莫名心酸的话语。
就在她穿过一片迷雾,终于看到噬灵涧边那株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冰心草时,几道黑影突然从暗处窜出。
那是一群外形奇特的生物,人身蛛足,脸上覆盖着甲壳,手中还握着淬了毒的骨矛。“外来者,滚出去!”
正是蛛灵族,为首的生物盯着曦瑶,嘶鸣着:“你身上有……王族的味道?”语气里满是惊疑,攻击的动作竟迟滞了半分。
曦瑶心中一动,没有立刻反击,反而指尖暗凝那丝暗红微光,轻声道:“我只是来取冰心草,无意与你们为敌。”她也说不清为何要这样说,只是本能觉得,这些魔界旁支或许能被某种气息震慑。
果然,蛛灵族的动作更缓了,却依旧警惕:“玄阴司的人说,来取草的是敌人!”
曦瑶迅速侧身躲过,同时注意到它们腰间都系着一块黑色令牌,上面刻着的纹路,竟与冥域中掌管刑罚的 “玄阴司” 标志极为相似。玄阴司判官墨玄,一直对魑夜的鬼王之位虎视眈眈,难道……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成型。
“是墨玄利用了你们。”曦瑶迅速道,“他想让鬼王中剧毒而死,趁机夺取冥域大权,你们不过是他的棋子。”
话音未落,为首的蛛灵突然嘶吼着发起攻击:“休要狡辩!”显然是被墨玄彻底收买。曦瑶只好侧身躲避,利用地形周旋——她发现蛛灵族虽凶悍,却对她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王族气息”本能忌惮,攻击时总会刻意避开她的周身要害。
她一边躲避骨矛的攻击,一边利用地形周旋 —— 噬灵涧边的岩石湿滑,她故意引着生物们靠近,趁它们立足不稳时,抓起地上的碎石砸向它们的甲壳缝隙。可对方人多势众,她渐渐体力不支,手臂被骨矛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涌出的瞬间,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一丝极淡的靡丽香气,蛛灵族的动作竟齐齐一顿,眼中闪过迷醉与敬畏。
曦瑶自己也愣住了——这气息,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却又无比熟悉,像是沉睡了百年的本能被唤醒。
就在一只蛛灵的骨矛即将刺中她时,一道黑色身影突然破空而至,鬼火瞬间将那蛛灵烧成了灰烬。
“魑夜!”曦瑶惊喜地抬头,却见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血丝——他竟不顾伤势,强行动用魔力赶来了。
“谁让你这么逞强!”魑夜将她护在身后,声音里满是怒意,眼底却藏着后怕,“万一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没事。”曦瑶伸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而且我确认了,是墨玄的阴谋。是墨玄勾结了花谷的势力,故意让腐骨兽伤你,想趁机夺权!他勾结蛛灵族,用带魔界毒素的腐骨兽伤你,等你沦为怪物,他就能接管冥域。”
魑夜瞳孔骤缩。他早察觉墨玄近期动作频频,却没料到对方竟勾结魔界旁支,如此狠毒。“好,那我们就一起算账。”他握紧曦瑶的手,眼底闪过凛冽杀意,“冰心草你来取,我掩护你。”
他周身涌起浓郁的鬼气,牵制住大部分蛛灵,曦瑶则趁机绕到噬灵涧边,小心翼翼地摘下冰心草。就在这时,为首的蛛灵突然发出嘶鸣,身体竟开始膨胀,化作巨大的蛛怪吐出粘稠的蛛丝朝两人袭来。
“小心!”魑夜将曦瑶推开,自己却被蛛丝缠住手臂,腐心毒趁机发作。曦瑶见状,立刻抓起石块砸向蛛怪眼睛,趁它吃痛之际,魑夜凝聚魔力,鬼刃刺入它的头颅。
蛛怪轰然倒地,魑夜再也支撑不住,也倒在曦瑶怀中。“拿到药了……”他虚弱地笑了笑。
曦瑶抱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们回家。”
回到木屋,秦老早已熬好药引。曦瑶立刻将冰心草熬成药汁,一勺一勺喂给魑夜。药效很快发作,他体内的黑气渐渐消散,体温也恢复了正常。醒来时,曦瑶正趴在床边睡着,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额角还沾着未擦去的草叶。
魑夜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满是珍视与愧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他想起她指尖的暗红微光,想起蛛灵族对她的异样反应,想起她对魔界与地府的熟稔——她的身上,藏着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可看着她安稳的睡颜,那些疑问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曦瑶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他醒了,立刻笑了起来:“你好了就好。”
“墨玄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魑夜握紧拳头。“他不仅想夺我的位置,还差点伤了你。”
曦瑶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我陪你一起,不管是玄阴司,还是其他势力,我们都一起面对。”她的指尖微微泛热,脑海中又闪过那破碎的画面——暗红火焰中,似乎有人在说“守护……活下去……”,她轻轻攥紧拳头,或许找到墨玄,也能离自己的过去更近一步。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开始暗中调查。曦瑶凭借着对花谷地形的熟悉,找到了蛛怪巢穴中遗留的玄阴司令牌,而魑夜则通过心腹鬼差,查到墨玄近期与花谷势力频繁往来,甚至偷偷转移了地府的军备。
证据确凿,两人决定在冥域议事会上揭穿墨玄的阴谋。可刚踏入地府议事殿,就见墨玄率着一众玄阴司鬼差围了上来。“魑夜,你身中腐心毒,早已不配当鬼王!” 墨玄冷笑一声,“今日,这鬼王之位,该换我坐了!”
“凭你?” 魑夜嗤笑,将曦瑶护在身后,“勾结外人暗害同僚,也配谈资格?”
双方瞬间战作一团。墨玄的骨鞭凌厉无比,直取魑夜要害,显然是早有准备。魑夜虽已解毒,却还未完全恢复,渐渐有些吃力。曦瑶见状,立刻捡起地上的一柄鬼剑,利用身法绕到墨玄身后,剑尖直指他的破绽 —— 她在花谷与蛛怪战斗时,早已摸清了这类阴邪功法的弱点。
“卑鄙!” 墨玄被偷袭,怒喝着转身攻向曦瑶。
“对付你,不需要讲规矩。” 曦瑶从容应对,同时对魑夜喊道,“他的骨鞭怕光!用阳炎符!”
魑夜立刻掏出怀中的阳炎符,挥手掷出。符纸在空中炸开,发出耀眼的光芒,墨玄的骨鞭瞬间被灼烧得滋滋作响。趁他慌乱之际,魑夜凝聚鬼刃,狠狠刺入他的胸膛。
“不 ——” 墨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渐渐化为黑烟消散。
叛乱平息,议事殿内一片狼藉。魑夜走到曦瑶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后怕与庆幸:“还好有你。”
曦瑶笑了笑,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尘:“我们是伙伴,不是吗?”
魑夜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深情的吻:“不只是伙伴。” 他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是要相伴一生的人。”
魑夜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不管你是谁,我都要护着你。”
曦瑶靠在他怀中,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有些秘密,她自己也尚未厘清,那些沉睡的记忆与血脉本能,正随着与他的相处慢慢苏醒。但此刻,她只想好好陪着他,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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