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
张强夸张地拉长了调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路过的同学听见,“我当是谁呢?走路不长眼啊?这不是当年初中部那个‘小野种’路阳吗?”
他上下打量着路阳,眼神轻蔑而挑衅,“啧啧啧,几年不见,混得人模狗样了嘛?听说还抱上高岭之花江大学霸的大腿了?行啊,有长进,学会找靠山了?”
“野种”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路阳的耳膜!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被寒风刮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血液似乎在这一刻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冷的苍白。
抱着训练服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细微地颤抖着。那些被刻意遗忘、深埋在记忆角落的、充满恶意和羞辱的画面——推搡、谩骂、孤立无援的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左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银色耳钉,仿佛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牙关紧咬,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总是盛满阳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极力压抑的、深沉的痛楚。
他死死地盯着张强那张写满恶意的脸,胸膛剧烈起伏着,拳头在身侧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保持理智。
周围有同学好奇地停下脚步,投来探究的目光。
路阳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紧咬的牙关。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像过去那样试图辩解或愤怒地冲上去。
他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将目光从张强脸上移开,仿佛对方只是一团令人作呕的空气。他弯下腰,沉默地捡起刚才被撞落的一件训练服,拍了拍灰,重新抱好。
然后,他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挂起一个极其僵硬、毫无温度的、近乎麻木的“笑容”,绕过张强他们,一言不发地朝着教室的方向走去。
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上。那灿烂的阳光盔甲,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清晰可见的缝隙。
走廊的尽头,高二(三)班的教室门口。
江临恰好拿着一叠作业本走出来,准备送去办公室。刚才发生的一切,隔着一段距离和攒动的人头,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他看到了张强撞向路阳的动作,看到了张强脸上毫不掩饰的恶意,更看到了路阳瞬间僵直的身体、褪尽血色的脸,以及那双盛满阳光的眸子被瞬间冻结、只剩下冰冷痛楚和极力隐忍的样子。
江临的脚步顿住了。
他抱着作业本,站在原地。沉静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张强几人的样貌、路阳强撑着离开时僵硬的背影,一丝不落地刻录下来。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如同冰封的湖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寒意凛冽。指尖一直平稳转动的黑色签字笔,在这一刻骤然加速,在指间划出一道道快得看不清的残影,发出细微却急促的嗡鸣。
病毒总是比流感传播得更快。
关于路阳初中“黑历史”的流言,像长了翅膀的毒藤,在短短几天内,悄无声息地爬满了菁华一中的角落。
“哎,听说了吗?那个体育班的阳光帅哥路阳,初中是个怂包软蛋!”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
“千真万确!据说被揍得鼻青脸肿都不敢还手,照片都被人翻出来了!”
“天哪……那他整天嘻嘻哈哈的,装的?”
“可不就是装的!听说他家里也有问题,亲妈早不要他了,后妈当他是累赘,爹也不管他,就是个没人要的……”
“啧啧,难怪整天缠着江临,原来是找靠山啊!真够心机的……”
“离他远点吧,谁知道这种人……”
这些带着恶意和猎奇色彩的议论,像细小的、带着倒刺的针,无处不在。
食堂排队时,操场边休息时,甚至去洗手间的路上,路阳总能捕捉到那些飘来的、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话语碎片,还有那些落在他身上、含义复杂的目光——探究、同情、鄙夷,或者仅仅只是看热闹。
路阳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减少了。
课间,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活力四射地在教室前后走动,或者凑到江临旁边问东问西。
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坐在自己靠后的位置上,要么埋头在习题册里(虽然效率极低),要么戴着耳机,眼神放空地看向窗外,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左耳垂上的银色耳钉。
当江临拿着改好的错题本走向他时,路阳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猛地低下头,迅速把桌面上一本摊开的书竖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只留下一个紧绷的后脑勺对着江临的方向。
“路阳。”江临的声音在他桌边响起,平静无波。
路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抬头,声音隔着书本闷闷地传来,带着刻意的疏离:“啊……放我桌上就行,谢谢江老师。那个……我训练快迟到了,先走了!”
他语速飞快地说完,甚至不等江临回应,就抓起书包和外套,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地从江临身边挤过去,快步冲出了教室,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
江临拿着错题本的手停在半空。
他看着路阳消失的门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指尖的黑色签字笔,又开始无声地加速旋转。
放学铃声响起。江临收拾好东西,习惯性地走向通往废弃天台的副楼。推开那扇锈蚀的铁门,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坐在角落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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