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短暂的死寂后，教室里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和骚动。
桌椅碰撞的声音、书本落地的声音、女生压抑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混乱和不安。
江临的身体在灯光熄灭的瞬间，骤然僵直！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猛地窜上头顶，瞬间席卷全身，冻结了血液。眼前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
耳边同学的惊呼和桌椅碰撞声被无限放大、扭曲，像无数尖锐的噪音钻进他的耳膜，撞击着他的神经。呼吸猛地一窒，随即变得急促而浅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
小黑屋……被反锁的衣柜……父亲冰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出来！”……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绝望的拍打和哭喊被厚重的门板隔绝……空气越来越稀薄……
旧日的恐惧如同挣脱牢笼的怪兽，在瞬间将他吞噬。他像一尊被骤然冰封的雕像，僵在座位上，无法动弹，无法思考，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指尖死死抠着桌沿，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那支黑色的笔早已从他无力松开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轻响，却淹没在一片混乱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慌即将把他彻底淹没时——
一只带着汗意和温热体温的手，坚定而准确地穿过混乱的黑暗，猛地攥住了他冰凉僵硬的手腕！
那触感如此真实而有力，像黑暗中陡然亮起的一束光，瞬间刺破了他被恐惧笼罩的冰壳。
“别怕！江临！是我！”路阳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和力量感，穿透了周围的嘈杂，“跟着我！我知道路！”
手腕上传来的温热和力量感，像一根救命稻草。江临几乎是本能地、僵硬地顺着那股牵引的力道站了起来。黑暗中，他看不清路阳的脸，只能感觉到那只手攥得他很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心脚下！跟我走！”路阳的声音带着安抚，另一只手似乎在前面摸索着开路，同时紧紧抓着江临的手腕，引导着他，一步一步，极其谨慎却又无比迅速地穿过混乱的桌椅和惊慌的同学。
黑暗依旧浓稠，恐惧的余悸还在身体里残留。但那只紧紧攥着他手腕的手，像黑暗海洋中唯一的浮标，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江临被动地跟着，急促的呼吸在路阳沉稳的声音引导下，竟奇迹般地开始一点点平复下来。
路阳对教室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他巧妙地避开障碍，很快将江临带到了教室门口。走廊尽头安全出口的绿色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微弱却足以指明方向的光芒。
“看，有光了！”路阳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他松开了江临的手腕，指着那点绿光，“我们安全了。”
手腕上骤然消失的温度和力道，让江临的心空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紧握的触感和温度。
他抬起头，看向身边的路阳。应急灯惨淡的绿光勾勒出少年模糊却坚定的轮廓，他的额角似乎也有汗，气息也有些急促，但那双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关切和一丝完成守护后的安心。
江临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第一次，在路阳面前，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也没有用冰冷筑起屏障。他只是站在那里，在微弱的光线下，深深地看了路阳一眼，眼神复杂难辨，有未散的惊悸，有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微弱的依赖。
深秋的傍晚，废弃的天台。
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少年们的衣角。
夕阳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粉色，云层如同燃烧的锦缎。
路阳盘腿坐在江临旁边不远的水泥地上，手里捏着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无意识地转动着叶柄。
他看着远处被夕阳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城市天际线，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活力四射，反而带着一种罕见的、平缓的叙述感。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没劲的。”
他笑了笑，虎牙露出来，却显得有些勉强，“我爸吧，最近老加班，回家倒头就睡。阿姨呢，心思都在小辉身上。吃饭的时候，他们聊小辉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聊周末带小辉去游乐场……我就埋头吃饭，感觉……像个蹭饭的。”
他顿了顿，手指用力，那片枯叶被捏碎了一角，“有时候想跟他们说点学校里的事，比如今天打球赢了，或者……嗯，反正就是些小事，但好像……找不到开口的时机。一开口，气氛就有点怪怪的。大概是我太敏感了吧？”
他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无关紧要的小事，语气故作轻松，但微微低垂的眼睫和声音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却暴露了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江临安静地听着。他没有看路阳，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深蓝色笔记本上，但笔尖没有移动。
晚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沉静的眉眼。他沉默着，仿佛在消化路阳话语里那些琐碎而真实的情绪碎片。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路阳以为他不会回应，准备用笑声掩饰过去时，江临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他一贯的、近乎冷酷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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